凝琰

梦横塘20

人群里挤来挤去很容易被冲散。虽然四周大多数都是平民百姓，蔺晨还是紧紧抱着梅长苏没有松开。衙门里已经吵的不可开交，估计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来什么，蔺晨便拉着梅长苏的手往外挤去。

初冬的清晨是清冷的，田野里一片阡陌交通的整齐的冬苗，远处是安静的水塘。风干的芦苇随风摇曳，偶尔落下一片片紫色的绒花。这里是汾江的一处支流，两岸连山，树木丛生，横柯上蔽。虽已然是初冬，却还看得出春秋百草丰茂的葳蕤颜色。

早晨是冬季最冷的时间。草叶儿披着白霜打着卷儿，苍莽腾雾，云蒸霞蔚。两人安安静静地漫步着，只是牵了手，却什么都没有说。

走了大约半个时辰，蔺晨才停了脚步，扶着梅长苏上了一条独木舟，他自己则坐上去，划动船桨，在涟漪中慢慢进入芦花荡深处。

梅长苏靠在船头闭目养神，蔺晨怕他冷，递了件厚厚的披风过去。其实梅长苏什么也没想，似乎只要是他们俩出来，他已经习惯了听从蔺晨的安排。

管他天大地大，有你在身边，阎王爷也不敢来。

“今天这好戏怕是完不了了。孙泽现在就是逼到了绝境的狼，却也只能是困兽犹斗。”蔺晨在怀里摸来摸去，狡黠地一笑，掏出一只袋子，扔给梅长苏。

袋子里是蔺晨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来的水果，这种奇怪的水果个头很小，鲜红水亮。梅长苏看了一下，有些好奇，“这是什么？”

“树莓。”蔺晨简洁地回答，“西域那边有个名字叫做覆盆子。楼兰的朋友送过来的，还有蒟蒻，尝尝吧。”

梅长苏慢慢品了一下，味道酸甜，倒是极其清爽，却只吃了几颗就不再动了，慢慢地收好袋子，状似不经意地问，“蔺少阁主倒是喜欢换我的镜子，我梅长苏又不是闺阁少女，弄那么清晰的海马葡萄菱花镜干什么？”

蔺晨自然知道他意有所指，可不知为什么，他有些话就是说不出口。有些人就是嘴硬心软，蔺晨正是这类人。

明明是喜欢的，却非要当做不在意；明明心疼得厉害，却忍不住连讽带刺发脾气，丝毫不体贴。蔺晨知道其实自己远没有那么坦然，玩乐人间是因为他生性潇洒，却每每遇到梅长苏的时候，什么都说不出来，眼里心里都是他。

“我看你镜子不清楚，古有乐昌公主与驸马破镜重圆，还不如干脆送你个摔不破的镜子。……你懂不懂？”蔺晨忽然就没底气了。

“蔺晨，你在琅琊山巅，可曾俯视江山如画？”梅长苏忽然问他。蔺晨抱起双臂，“野芳发而幽香，佳木秀而繁阴，风霜高洁，水落而石出者，山间之四时也。四时之景不同，而乐亦无穷也。”

他所回答的是琅琊山下醉翁亭上的《醉翁亭记》，其文辞素雅，随性疏阔，梅长苏自然也曾拜读。可他却微微一笑，“是啊，我曾听说古人有三面神奇的镜子，可以看得到江山万里，可最终……那镜子却被拒绝了。”

梅长苏抬起头看着蔺晨，眸中泛着温柔，“因为…江山看不尽，最美……镜中人。”

黎纲和甄平在门口等了一下午，才见蔺晨揽着梅长苏回来，两人都闲庭信步，像是去衙门看热闹——虽然真是看热闹去的。

梅长苏挥手制止了黎纲开口，“我今天累的很，送些热水到房间就够了。不重要的事儿，可以往后放放吧。”说完就拉着蔺晨进了屋。

梅长苏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，厚厚的帘子遮住了光线，冬季的阴云显得室内更加晦暗。炉火已经烧起来了，暖洋洋地舒服。蔺晨早就醒了，却不说话，只是紧了紧手臂，将他搂进怀里。

“黎纲本来想说，小狐狸来了，不过听说你身子不太好就没见你。只问你喜欢阴雨天，还是大雪天。”

梅长苏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，不动声色地笑了笑，“那就回答她，都喜欢，所以看她是不是喜欢凑热闹了。”

“多热闹，都由着她？”蔺晨挑起眉，“你怎么知道，她不是利用你拿下江左盟？”

梅长苏第一次露出宽慰的笑容，“因为宝盈不会，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。”

蔺晨难得没跟他顶，“愿闻其详。”

“因为姬家……都是奇才，却都活得太随性。他们对掌控是不屑的，不喜欢控制什么，所以更不屑去把人掌握在手心里。所以姬家口碑极好，从不招惹是非。

但正是因为随性，老狐狸们一定不会让自己的主子被人利用，也就会千方百计去把握一些关节，如此一来，真正的核心秘密知者甚少。小狐狸是条狐狸没错，如此张弛有度，她不会做赔本生意的。——看看姬家那些小女孩，都是家生的婢子仆从，老子娘就是姬家的老人。”

“那你打算怎么办？”蔺晨问。

“贪心不足蛇吞象。”梅长苏摇摇头，“孙泽失去了独生子，一定会疯狂报复双刹帮。但是他不傻，也必然会想到鹬蚌相争最后得利的是我们和姬家……到时候，他就会因为青帮夺了水运来找我了。”

“报复？”

“不，”梅长苏目光陡然凛冽起来，森然地回答，“谈判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