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琰

梦横塘16

——林殊。

素玄怔怔地看着这两个字，无力地跌坐在地上。梅长苏缓过一口气来，捂着胸口看着他，脸上的笑容却带着凄凉和悲哀。

“你是我的副将，所以你化成灰了我都认得你。何况你一没易容二没变样……”梅长苏咳嗽着，声音低沉而嘶哑。素玄呆呆地看着他，忽然低下头，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掉下来，衣服上逐渐洇开一点一滴的深色。

“你…你怎么……”

梅长苏向后倚靠着，呼吸时乱时弱。年轻人努力压抑着自己，却还是忍不住泪水。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，只能紧紧握住眼前人的手，胸口仿佛哽咽着无法呼吸的东西。

“卫峥，我知道你想问什么。”梅长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“还记得聂叔叔吗？就在宜振他们殿后的时候，梅岭一把火烧死来了，聂叔叔把我推进了雪窝。我那时候烧伤很严重，又遇到了暴雪，梅岭的雪蚧虫咬去了腐肉……只是代价就是，我中了火寒之毒。”

感觉到年轻人抓着自己的手又紧了一分，梅长苏拍拍他的肩膀。

“我选择了碎骨拔毒……”

“少帅！”卫峥终于叫了出来，忍不住一把抓住他的肩膀，脸上泪痕交错，“少帅…碎骨拔毒啊，你不要命了吗？聂叔叔只是想要你活着，至于你活下去要如何他不会介意的！你……你……”

梅长苏凝视着自己曾经的副将，眼泪终于也掉了下来，胸口一阵气血翻腾，他紧紧咬住牙关不让那股甜腥涌上来，终于开口道，“林殊早就死了，我只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一缕冤魂。卫峥，赤焰七万人啊，难道就这么白死了？难道你也要带着叛逆的身份吗？你想过云姐没有？！”

卫峥哽咽着说不出更多的话来，他从小就一切听林殊的，后来进了赤羽营做了副将，更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，早已渗入骨髓的习惯，他却不知道这样对不对。

“少帅…你说，我都听你的……”

二十多岁的汉子哭的像个泪人，梅长苏闭上眼睛，有些不忍。可胸腔里的血气不断上涌，终于还是没忍住，一丝丝血色顺着唇角蜿蜒而下。

卫峥吓了一跳，慌忙一把抓住他的左手，三指搭上腕脉。虽说这两年医术不算精通，好歹也能看出缓急。可梅长苏身中火寒之毒，脉象表里不一，竟是什么也诊不出来，情急之下忽然想起梅长苏曾叫他身边那人名字，也大声叫到，“黎纲！黎纲！快叫大夫来！”

卫峥呆呆地站在床边，眼睛肿的像两个桃子。梅长苏靠着床边坐起来，指了指旁边的凳子。

“你吓得什么劲儿，就是心口难受了一会儿。”他静静地安抚道，“我都没晕过去，你倒是快吓晕了。不是早就说了我身体不好，这也是常事。”

“少帅…”卫峥咬了咬牙，“少帅，我知道拦不住你…你要我怎么做？”

梅长苏浅笑着点点头，“现在没什么，但是以后我会常联系你。你相信我，我一定可以让你和云姐，正大光明地成婚。”

卫峥咬紧牙关看着他，努力压抑着眼里的泪水，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
素老谷主对素玄第二天回来的汇报非常满意，素玄提到，梅长苏生性疏阔，豁达开朗之人，与之结交甚是欢快，只不过梅长苏身体状况实在堪忧，还希望自己能试着照看一下，顺便想留在廊州这几日，跟他身边的大夫学学医术。

素玄素来都是素老谷主最钟爱的弟子，何况上劲也是好事。不仅没有阻拦，还特别交代了好好照顾。

“其实我也想知道，你当初是怎么脱身的？”梅长苏接过蔺晨递过来的药碗一口喝干，却又被苦的连连皱眉。蔺晨来来回回，就像看不见卫峥这个大活人一样，最终看不下去了，扶着梅长苏按在床上，将人裹进了被子。

卫峥被蔺晨这彻底的无视弄得尴尬不已，梅长苏终于被他惹毛了，躺在床上一把揪住蔺晨散下来的头发，咬牙切齿道，“你让我问点事儿能死啊？”

“小没良心的！”蔺晨吃痛地叫了一声，“我说你什么了么？昨天夜里发烧的人不是你啊？胸口疼得快晕过去的不是你啊？你还在这里鞠躬尽瘁你考虑过我没有？！”

梅长苏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，蔺晨俯下身，双手撑在梅长苏身旁，梅长苏睁着眼睛看着他，目光里满是愧疚。

“蔺晨…你让我问完…”

卫峥哪里还敢说什么，只听到蔺晨的话就不敢多言。蔺晨叹了口气，“半个时辰，必须休息。”

待蔺晨走出去许久，梅长苏还静静地盯着蔺晨的背影，自言自语道，“我知道你心疼我……可我不能放弃啊……”闭了闭眼睛，这才冲卫峥道，“你继续吧。”

卫峥点点头，“少帅您当时没让我在北边。我摔下了山崖，中途被一农家救了，没过多久，我就听说了赤焰谋反案，我知道回不去了，就只能跑。然后……我去了浔阳。”

“那么你到药王谷，想必是云伯伯的安排？”梅长苏侧了侧身子。

卫峥点点头，“是。这两年义父待我有如亲子，衣钵尽传，倒是假戏真做了。哦对了，跟我一起的赤焰旧部，还有不少也在药王谷。义父见他们手脚勤快，都留下了。一共三四十人大概，少帅要见见他们？”

“现在不用。”梅长苏咬了咬微白的唇，“卫峥，最近这段时间……你听宝盈的调遣。还有，有空替我打听一下，姬家有没有条老狐狸，在给宝盈这只小狐狸出谋划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