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琰

梦横塘10

那两个青衣人显然是杀手，蔺晨原本还想看一下那个伤者是否还活着，这一下却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。

——他身边还有一个梅长苏。

甄平还在跟两个人缠斗，这两人明显不如甄平，可也相差不了太多，甄平一时半会儿却也难以脱身。而且时间越长，情势就越发不好掌握。蔺晨一直紧紧攥着自己的手，梅长苏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蔺晨心里的紧张。

只有二十四岁的蔺晨有多少临战经验梅长苏不知道，他虽然只有十九岁，临战经验却丰富得多，可眼下却派不上什么用场。眼看其中一人已经将甄平拖得乏力，另一个人抽出腰刀就朝梅长苏狠狠地扔过去。

腰刀冲着梅长苏的咽喉，梅长苏却丝毫不动。他本是战场杀伐之人，现下虽病体虚弱，这种场面却还镇不住他。本能地一把夺过蔺晨的扇子，在腰刀飞来的那一刻倏忽一躲，顺势拨开刀锋。

腰刀哐当一声落地，蔺晨呆呆地盯着他，直到脖子左侧一道口子渗出血珠，他才一把抓住梅长苏的肩膀，有些粗暴地扳过他的身子，查看颈侧的伤口。

“你要不要命了？！”

蔺晨一脚踢开落在地上的钢刀，可他现在似乎不想多说什么。方才扔腰刀的青衣人已经摆脱了甄平的圈斗，钢刀带着黄昏的光线刺人双目，蔺晨一把推开梅长苏，侧身避开刀锋所向，随即手刀顿下，砍向青衣人的手腕。那青衣人倒也机灵，愣是舍了兵器，同蔺晨近身格斗起来。

梅长苏不知道蔺晨以前是否在江湖上与人近身格斗过，也不知道蔺晨的武功究竟如何。毕竟，他们才仅仅相识两年多，其中有整整一年，他还是躺在床上，忍受每一天剥皮碎骨一般的折磨，甚至没有力气去关注其他。

就在他心思转了一圈的时间，蔺晨与青衣人已然交手了好几次。青衣人的武功明显不如蔺晨，就在蔺晨扣住他腕脉的时候，竟然反手一转，倒向蔺晨前胸打过来。

蔺晨反应极快，不退反进，险险地避开这一招，左手成爪，顺势在青衣人肩头抓去。那青衣人见势不好，连忙转身避开，却恰恰撞上蔺晨抬起的膝盖，疼得浑身一颤。就这一刹那，蔺晨便翻身而起，手刀借力，将他震飞出去。

另一个青衣人见同伴落败，连忙撤出战圈，甄平正要追，便听梅长苏一声“别追了！”

蔺晨沉默着站在那青衣人身边，眸光仿佛带着幽冷的毒液。梅长苏什么也没说，甄平也没有，三个人就这么沉默着，气氛说不出的冷冽。

半晌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似是后怕一样，一把拽着梅长苏往前走，却始终没有回头哪怕看一眼。脚步有些不稳，可他知道，他是受伤了。

伤在心里。

有些粗暴地把梅长苏推进屋里，蔺晨黑着一张脸，黎纲莫名其妙，眼见得梅长苏险些被他这一推倒在地上，想要说什么，却被自家少帅一个眼神阻止了。

颈侧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着，可这已经不算什么了。疼么？是很疼。可会有碎骨剥皮疼么？

深秋的傍晚是绮丽的，交错的色彩在天空中随着云层深浅旋转，那是血火处激烈碰撞后留下的斑斓，幻朱笼金，殷紫遍洒。在逐渐暗淡下来的天穹中缓慢褪去短暂的瑰丽。

“对不起，”他听见自己说，“是我托大了，刀子过来的时候，我还以为自己还能……”

有什么从眼眶里掉下去，视野模糊了片刻又重新清亮。直到他感觉到浑身越来越冷，止不住地颤抖起来。

然后他就被狠狠地抱住了。

那个胸膛还算不上宽厚，那个人也还算不上温柔细致，可那人还是那个人，梅长苏抬起头的时候，他就抱着自己，颤抖的身子连自己都感受得到。

蔺晨是真的被他吓到了，本来只是恐惧他会消失，可看到止不住的眼泪的时候他忽然就感到胸口抽搐一样的疼。

长苏只有十九岁，他还是个孩子，还没有成年。他如何不怀念当初跃马扬鞭的风华？他这样的身体要怎么去接受这样残忍的落差？

“我都知道，我知道你心里难受，没事儿的，还有我呢。还有我呢……”

蔺晨又想起了那年夏天，满城风絮中那沉默的少年，那种青涩的朦胧变成了清晰的疼痛，慢慢沉淀着。

蔺晨想，他或许早就应该让梅长苏发泄一场的，那些无法忍受的委屈和悲哀，那些无法自拔的痛苦和绝望，都实实在在压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身上，命运的残忍无法改变，只能逼着他一步步坚强起来。

梅长苏毕竟体弱，没过多久便昏昏沉沉睡过去。蔺晨把人抱到床上，这才侧过身来，处理颈侧的伤口。

伤口已经初步结痂，露出细细的血色，倒是并不深，缠上一圈纱布便是。蔺晨叹了一口气，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，翻身也上了床，一抬手灭了烛火。

银亮的月，缓缓东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