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琰

人生如逆旅,我亦是行人

梦横塘26

窗外的雪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天,廊州城里一片肃杀的寒意。许是过年了,城里反而安静了许多。

江左盟换了江山后第一个新年便鸡飞狗跳。黎纲新扫干净的院子不知何时落了一地鸡毛,害得他进门以为自己走错了院子;甄平刚从兵器行买来的新弓箭不见了,第二天一睁眼发现箭头正对着自己,吓得一整天都精神恍惚;季桁的老婆新浆洗的床单不知何时被画了一副水墨画——好歹遇到个行家,季夫人对此赞不绝口,倒是没生气。

梅长苏一直是整个江左盟性子最安静的人,平日里总是坐在厅里看书,偶尔做些批注。许是最近一段时间身心俱疲,梅长苏回来便病了一场,加上天寒地冻,即使蔺晨闹他,也坚决不愿意出去。

这期间姬家姐弟来了一趟。长生大人带着夫人来廊州过年,家里有了主心骨,这俩十六七岁的孩子就像脱缰的野马,一天到晚不着家,家里全丢给老狐狸们,只顾得上疯玩,加上蔺晨不知道跟他们说了什么,俩姐弟愣是把梅长苏直接从卧室里拖出来,直接塞到车里。不等梅长苏发火,就把蔺晨往车上一扔,自己逃之夭夭了。

“蔺少阁主真是好人缘,”梅长苏冷冷地说,“竟然请的动那两只小狐狸!”

蔺晨伸手搂着他的肩膀,笑得一脸奸诈,“谁让我蔺大公子风流倜傥英俊潇洒,特别吸引人呢?是吧?”

“是啊,”梅长苏凉凉地看着他,“连小狐狸都让你迷的神魂颠倒,家也不管了,事儿也不问了,带着弟弟到处撒欢,你看上人家了?——我记得你看上谁来着……”

蔺晨哈哈大笑,丝毫不觉得哪里出了问题。梅长苏话里并没有带着醋劲儿,只是真的不满他自作主张带他出来。蔺晨也知道他这几天病着不舒服连带着心情也不怎么好,却也不说破,微微紧了紧手臂,低声道,“到了你就知道了。”

路并不算近,梅长苏耐不住无聊,干脆倚靠在蔺晨怀里闭目养神,却不知是因为真的困倦还是因为心静,竟然真的睡过去了。


第一次这么毫无防备地靠在自己怀里,是什么时候了呢?

不记得了,不需要记得了。欢笑是每时每刻的,即便现在的生活对于整个苦难的人生都是片刻欢愉,他也不想记得那么清楚。

因为记不清,才要一遍一遍地去回忆,去慢慢地低回品味。

那应该还是去年的秋天,深潭都透明了水色,一汪秋水盈盈地回清着天地倒影。

梅长苏经常生病,虽然不是每次都很重。可一旦大病起来昏昏沉沉地,不仅容易说胡话,有时候病糊涂了还会让旁边的人不知所措。

蔺晨第一次抱住那个瘦弱的身子,就是梅长苏一次大病的时候,高烧中蔺晨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,偶尔几个词,也是模模糊糊地,像是寻找最后挣扎的稻草。

一根稻草,可以压死骆驼,也可以救命。

他完全不知道梅长苏到底梦到了什么,却深深地感到了他的无助和绝望。照顾他的小童被吓得摔了茶碗,蔺晨只是回头看了一眼,毅然上前,握住他冰凉的手,将那清瘦的身子揽进怀里。

或许是本能地寻找到了温暖,梅长苏很快安静下来,直到蔺晨趁着他安静的时候喂下药,才听到他轻声唤道,蔺晨。

他以为自己听错了,或者梅长苏现在已然有些清醒。可他盯着怀里的人一刻钟后,终于感到手上传来一阵力量,还有怀里人微弱的声音。

蔺晨听过梅长苏病重的时候很多呓语,比如他会叫父帅,叫聂叔叔,还会叫景琰。这些人都是他的过去,蔺晨毫不奇怪他怎么会记得这些,可这一次,他确信最后让他安静下来的人,是自己。


梅长苏不知何时醒过来,安静地看着他。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着,蔺晨忽然开口,去年你病得最厉害的时候,怎么忽然叫我的名字呢?

奇怪么?梅长苏淡淡的问,蔺晨点点头。

吾心安处是归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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