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琰

【月下笛】卷二：山鬼（十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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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谓净化结界，还是魏无羡上了乱葬岗之后，和温宁在一次夜猎中遇到的。但那个猎场却因地势阵法形成了净化结界，任何怨气都难以使用，天然压制所有怨气，但灵力也会因与结界相冲，也会有所消解。

当然，最后那次夜猎，是温宁强有力地打击之下碎成粉末。

待魏无羡缓过痛意，才发现自己早不知什么时候靠进了蓝忘机怀里，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。他喘了一口气挣脱出来，环顾许久，才低声道，“蓝湛，我们暂时出不去了。”

蓝忘机看了看四周。

魏无羡似乎是缓过来了，用陈情拨开低垂的枝叶走了两步，低声道，“奇怪。”

蓝忘机抬眼看着他，论奇门八卦，魏无羡明显比他在行。只是看了许久，魏无羡挠挠头，“那个……蓝湛，这阵法——不对，是这个结界，好像就是为了守住这个阵法，或者说，这个阵法是结界里的第一个屏障。”

“阵法里面有什么？”蓝忘机问。这话算是把魏无羡问住了，他干脆往前走了几步，将灯笼往前一递，踏进蓊蓊郁郁的山林之中。

蓝忘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，一前一后跟了进去。

进了山林才发现这是个最为常见的八门金锁阵，八门者：休、生、伤、杜、景、死、惊、开。如从生门、景门、开门而入则吉；从伤门、惊门、休门而入则伤；从杜门、死门而入则亡。魏无羡辨了辨方位，抬脚往东南角上生门走去。

三吉门中最佳出口在于景门，景门位于正西。魏无羡明显感觉到阵法中自己怨气压制似乎被解除了，正考虑要不要用陈情召唤温宁，就被蓝忘机抓住了手腕。

“温家旧事，”蓝忘机低声道，“最好不要唤他。”

蓝曦臣既然带思追景仪来了洛阳，温宁想必也在这里。不过事关十七年前温家旧事，让他参与，确实不合适。

既然进了八门金锁阵，就不能不往西走。两人前后看了许久，也未看出什么。只穿过景门时不觉一阵冷风吹过，魏无羡忍不住打了个哆嗦。

黯影之下的北邙山上，终于露出了一丝光明。

两人却是一口气也没松下来，魏无羡从蓝忘机的乾坤袋里掏出一只燃阴符，刚上手就立刻燃烧起来。两人立刻四下看去，却只是除却眼前不远处灯火通明的一座庙，再无其他。

他二人上山时已经入夜，若有灯火怎能看不到！

“哗啦——”

魏无羡身后猛地出现一个声音，他禁不住猛退一步，蓝忘机把他拉到身后，警惕地看着那个人。

那人对面前两个人视而不见，只是一心一意埋他的网，蓝忘机看了魏无羡一眼，从对方眼里都看出了问题。

缚仙网，方才魏无羡踩的地方，就是缚仙网，这人怎能看不到有两个大活人？

“好了没？”那人身后一个阴鸷的声音问道。那人擦了一把汗，恭恭敬敬冲身后俯身，“好了，大公子请看？”

那人拨开树枝走了出来，居高临下地草草看了一眼，便哼道，“只许成功不许失败。”

魏无羡只觉得蓝忘机呼吸一滞，抓着自己腕骨的手顿时一紧，疼得他低哼一声，蓝忘机这才放开手，低声道，“是温旭。”

温旭！已经死于赤锋尊聂明玦刀下十六年的温旭！

“我知道了，”魏无羡低声道，“这里是记忆现场，记不记得我带思追景仪他们去的白房子？和金凌看到的情况一样。这里……应该是某个人的记忆。”

记忆现场又叫执念现场，是一个人死前最想要留下来的记忆，与瞬间现场还有所不同，但有一点相同的是，他们进入这个现场，就什么都做不了，也不能做什么。

说话的功夫他二人已经不在原处，一只妖兽从那陷阱上方一跃而过，身后却是一个青年男子一路紧追。只看那男子身形颀长矫健，身手却极利落。手中银剑一闪寒锋，空地骤然落下几片落叶，青年身形一转，竟是踏着落叶平地而上，同时削断几根树枝，银剑一转拍下，纷纷落到前面妖兽面前。

被这树枝形成的灵力结界一阻，妖兽顿时嘶声吼叫起来。

那青年召回佩剑，从妖兽上方轻身落下。山风微拂，明月初照。魏无羡顿时一惊。

方才看那一手逐叶飞花的轻功就让他心底感觉是熟人，此时那银剑回鞘，虽然那人脸还在树影中看不分明，佩剑的朔月纹路和腰间悬挂的白玉洞箫却已然透露了来者何人。

——泽芜君，蓝曦臣。

蓝忘机的表情算不得震惊，却也从未想过能在别人的记忆中看到自己的兄长。这记忆里的蓝曦臣甚是年轻，虽然结丹后外貌会停留在结丹时的模样，但二十岁的蓝曦臣明显还带着些许青涩，热血，和风华正茂的时代独有的意气风发。

魏无羡抱住了蓝忘机的胳膊，“甘拜下风。”

当年世家公子排行榜，魏无羡位列第四，榜首便是姑苏蓝氏少主蓝涣。往年魏无羡和江澄提起这个就不太乐意，认为前三不过是靠了世家名号。如今看到这北邙山夜猎一幕，魏无羡终于不得不认输。

二十岁的蓝曦臣已经收了妖兽，俯身捡起不远处的一支羽箭。两人也往前靠了靠，正看到箭尾刻着一个太阳纹。

蓝曦臣就那么站着不动，眉眼低垂着看不清神情。蓝忘机却突然道，“危险。”

“啊？”魏无羡没反应过来，“什么危险？”

已经不需要蓝忘机开口了。山林中蓦然响起破空一声，一点星芒携着幽蓝毒光冲蓝曦臣背心而来，他却端凝不动，刹那间朔月一转，甚至未出鞘，便恰到好处格开了毒箭。

——暗杀！

忘羡二人迅速对视一眼，退到了不远处。显然蓝曦臣不是碰到了什么机关，而是他做了什么事，导致这场暗杀提前登场。

而暗杀者，正是温旭！

毒箭一出，立刻从那边不止传来一声弓响，蓝曦臣一抬头，正对上一波箭雨，他迅速后退两步，左手一翻，裂冰已然附于唇上，低沉的破障音迅速在他身前结出印阵，将一阵箭雨悉数挡下。

裂冰随手放回腰间，蓝曦臣迅速后撤几步，召出朔月御剑而起，却是方一御剑，便又是一箭，蓝曦臣一踏朔月，在剑身上一个翻身避开羽箭，重新稳稳落到朔月之上，裂冰重新握于掌心，蓝曦臣立刻御剑离开此处。

这人应该是一直跟随蓝曦臣的，此时忘羡二人也一路尾随蓝曦臣御剑而去，直到他在那山神庙附近落下，召回朔月，忘羡二人脸色一变，陷阱！

果然，无论是朔月还是裂冰，都无法对同为仙器的缚仙网有提醒，他这往前一步，恰恰落入缚仙网的陷阱，蓝曦臣敏捷一闪，却正落入另一个缚仙网中！

果然，对付泽芜君这样的高手，一个陷阱是骗不了他的。

而网住他的缚仙网却此刻有些不同之处，蓝忘机上前一看，脸色骤变，“网上有毒针！”

晚了，蓝曦臣已经被缚仙网抓住，细密的毒针从他肩头狠狠刺入，将肩头的云纹晕出一片血色。

温家的毒虽不至于见血封喉，也是不同一般的霸道。显然温若寒并不打算公然挑衅其他四大家族，故而对蓝曦臣这个少主也是暗杀。拉网的人走到下面，俯身拾起了朔月。

杀了眼前这个年轻人，姑苏蓝氏，就真的变天了。

然而朔月还未拔出，此处山风骤然而起，枝叶摇晃着沙沙响声，黑暗中仿佛有什么在喘息，那人一顿，便被抓破了脸，疼得手一松，朔月落到地上。

是一只花狸猫，露着尖牙利爪，方才那下迅捷无比，几乎将那人眼球抓破。

惨叫声立刻灌入耳膜，魏无羡嘶地倒吸了一口气，捂住了蓝忘机的耳朵。

啧，真难听。

然而很快，树下又走过来一个人。

这人来得无声无息，好似踩着棉花。月光在她来的那一刻云开雾散，透出皎洁的清辉。浅紫色的纱衣衬出一张莹白的脸，却只披着散乱的乌发，这女子头上戴着一个香草编织的花环，挡住了她的眉眼，只看得到微微颤动的长睫。她看了一眼惨叫的那人，迅速弯下腰拾起了朔月，半晌，朔月出鞘，割断了缚仙网。

“她怎么拔出朔月的？”魏无羡放开了捂着蓝忘机耳朵的手，恰恰让蓝忘机听到了这句话。

蓝忘机摇了摇头。

朔月有灵，非主人是拔不出剑的，随便就是最好的例子。但万事也不绝对，只是这女子，怕是大有来头。

蓝曦臣落下来那一刻，女子突然一吹口哨，树丛一阵猛颤，竟是跳出来一只威风凛凛的猎豹，堪堪接住了落下的蓝曦臣。

女子快速看了一眼四周，将蓝曦臣扶到猎豹背上，又是打了个呼哨，方才抓人的狸猫立刻跟了上去，随着她几个起落，猎豹和狸猫也消失在视野当中。

蓝忘机的手却捏成了拳头，魏无羡安慰一般拍了拍他的手，却听蓝忘机咬牙道，“魏婴，你看山神庙。”

灯火通明的山神庙前站着温旭，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而他所在山神庙旁边，开满了或洁白或粉红的花朵。

——往生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