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琰

人生如逆旅,我亦是行人

【月下笛】卷二:山鬼(十)

羡羡生日要双更~~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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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峰的样子看起来不像说谎,但山鬼确实是从洛阳北邙山而来,作为驻守洛阳的仙门世家,居然连屈原所作的《山鬼》都没有听说过,真不知道是该说他不学无术还是孤陋寡闻。


水鬼丢给张家,蓝忘机就带着魏无羡出了门,两人相看良久,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只好都沉默下来。可魏无羡哪里是个能坐的住的?眼见得又到了铜驼大街,又拉着蓝忘机去了洛神祠。


眼下已是黄昏,洛神祠里一片灯火通明,气死风灯摇摇晃晃地闪着光,大门开着,两人进去的时候一片馥郁,正殿里有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妪,身着丝衣,正拿着竹丝扫把扫地。地上满是被修剪的香草,原来洛神祠的香气便是从这些香草来的。


那老妪直起腰来,将扫把放到一边,蓝忘机默默接过去,老妪点了点头作为致谢,便又上山去,在神龛前点上了香,这才转过身来,魏无羡问道,“婆婆,这洛神祠怎么不关门啊?不怕有贼进来?”


老妪道,“不会,洛神娘娘的神祠,哪有贼敢进?再说了,若是突然天降雨雪,他人还能来避个雨。”


“避雨?洛神祠……也能避雨?”


老妪道,“十七年前,这洛神祠就有个避雨的年轻人。据说还是仙门世家的弟子,可是替我们洛阳百姓做了件好事。唉……可惜了……”


蓝忘机一言不发地放下扫把,显然这位老妪就是大巫,常年侍奉洛水之神的巫祝。大巫看了他们一眼,并没有继续说下去,换了个话题问道,“祓除畔浴礼快开始了,你们也是来拜洛神娘娘的?”


已经走到这里了,魏无羡四下看了一圈,却听老妪道,“拜洛神娘娘不需香火,功德箱里也随意,献花献酒都是心意,心意到了就行了。”


魏无羡嘿嘿乐道,“那便在此谢过洛神娘娘,愿我和我二哥哥平安喜乐。”


蓝忘机在功德箱里丢了些银子,却见大巫往后走去。两人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,却听大巫道,“二位若是有心,可愿意替我,收拾下后日分发的香草?”


魏无羡巴不得进去打听点事儿,拽着蓝忘机进了后院。


后院不比正殿,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,月洞门进去便是抄手走廊,西厢全都关着门,想来是小巫们的住处。大巫却直走到了东厢大堂,里面正出来一个少女,戴着遮面,却是耳挂下面又带了一对耳坠,魏无羡看得稀奇。却见那少女对大巫行了个万福,大巫点点头,回身道,“两位,进屋吧。”


魏无羡随便找了个蒲团一坐,开始分他面前那一堆香草,可他嘴却闲不住,张口问道,“婆婆,为什么祓除畔浴礼要用香草?”


大巫和蔼一笑,“这也有几百年传统了,我的上一代大巫就这么干。但近几年这香草能药用又能辟邪,便总是有人来求。江离,白芷,三秀,都是好东西。”


“那,山鬼,能不能用香草赶?”魏无羡眼睛骨碌一转。大巫却皱起眉头,“山鬼?赶不得!”


蓝忘机一直在将香草分类,一听大巫这话也抬起头来,只听大巫道,“这山鬼可是洛神娘娘的帮手啊,射日之征多亏了它和洛神娘娘,我们这小地方才没有被波及到。”


两人听得莫名其妙。魏无羡道,“射日之征洛阳也算江淮战场的屏障,若非那张家废柴无用,何至于江淮大乱?”


大巫摇摇头,看着魏无羡把香草插到蓝忘机头上,“那张家想来也是无奈,射日之征之前,北邙山之怒,温狗将张家当成了眼中钉,想那温狗折了二百多个弟子,还折了个侄女,可不是要喊打喊杀。”


这事儿两人倒是都没听说话,魏无羡看了一眼自己方才手动的“香草美人”,“婆婆,什么是北邙山之怒?”


大巫诧异地看着他们,仿佛不敢相信还有人不知这北邙山之怒,可看看魏无羡的年纪也不像很懂,便叹气道,“这北邙山之怒,也是十七年前的旧事了。当时温家搞了个什么山神庙的事儿。明里暗里不知道搞些什么,就那年七夕,温家人从这儿,洛神祠,拖走了一个人,传说是个小姑娘——十几岁的小姑娘能做什么?”


“拖走了?”两人俱是一愣,但十几岁的女修有些实力高的也不是少数,“拖到哪里?”


“北邙山的竹楼上。”大巫道,“以前这北邙山半山腰啊,有座竹楼,山上猎户盖的,后来猎户死了便空了。那时候我还抱着我闺女呐,就看着那女孩子给拖进竹楼,温家人就在那儿,点火啊。”


“可这一点火出问题了啊,当天晚上北邙山谁都进不去,有些修仙的要进去,还没几步就被树藤卷了抽出来丢出来,就看那山火一下子起来了,一晚上那风大的啊,我们都怕大火烧身,没人敢进去。第二天一进去,就看那竹楼烧了一半,那姑娘怕是也烧死了。可那些温家人也……全死了!那些修士说,连魂儿,都没了!还说是不是山上有食魂的妖怪?”


魏无羡看了蓝忘机一眼,却发现他脸色有些古怪。要说北邙山有食魂煞,那蓝家夜猎笔记也应该有记录,可北邙自古以来算是兵家必争之地,烈士英灵甚多。食魂煞要出也不会一点消息也没有。便继续问道,“那些温家人是死了,还是……?”


“死了!”大巫斩钉截铁道,“我当年也看到了,一剑封喉!但那些修士就说没有魂,这些温家人连走尸都做不了!”


若是被食魂,并不会立死,而是失魂七天后才会死亡,既然温家人已死,那便都是死魂了,找不到魂魄,无非度化,镇压,灭绝三者,想来这么多死魂,恐怕是灭绝比较容易些。


魏无羡这般想着却听大巫低声道,“修士们说……他们全都被度化了……”


此时夜幕已经黑沉,东厢大堂的灯火影影绰绰,大巫这话便有些毛骨悚然。更觉得后背发凉的还是魏无羡,一次度化两百多人!


许是夜晚有些凉了,大巫颤巍巍起身去北厢取外衣。魏无羡往蓝忘机怀里缩了缩。


“太可怕了,二哥哥。”魏无羡搂着他的胳膊,“一次度化两百人——不过二哥哥,那姑娘也真的很可怜啊。”


若是平时他说这话,少不得蓝忘机要黑了脸醋一阵,或者拿句“天天”威胁他——是真正用行动告诉他天天是什么。


然而今日蓝忘机却一直面无表情,许久才道,“我想……我知道北邙山那姑娘是谁。”


魏无羡看了他一眼,蓝忘机慢慢拔掉头上的香草,拉着他回到正殿。正殿上是洛水之神的塑像,面容温婉,凤披霞冠。四周墙壁甚至还刻上了襄王的《洛神赋》,唯独最后一面墙,却不知为何,被人题了几句宋词。


昨夜西风凋碧树。独上高楼,望尽天涯路。


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。


众里寻他千百度,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,灯火阑珊处。


“十七年前,兄长就是在洛神祠,遇到他……命定之人的。”


魏无羡张了张嘴,终于憋出来一句。


“北邙山那个姑娘?”


“应该是,”蓝忘机缓声道,“就是洛阳雨夜,因为兄长在那次夜猎擒获了一只旱魃。旱魃一出,赤地千里,旱魃被抓那天洛阳便下了大雨。而兄长,就顺势躲进了洛神祠,避雨。”


这话听的魏无羡目瞪口呆。雨夜出现的,多半都不是什么好事,魏无羡不由得开口道,“是妖是鬼?”


蓝忘机摇了摇头,“不知。”


“洛神祠香火鼎盛,想来是真有神迹出现的。既然有神迹,多半妖魔鬼怪是进不来的。这里处处辟邪的香草,一般邪祟应该也进不来。多半……还是人吧。”


蓝忘机却不置可否,半晌,他拿出一根香草递给魏无羡。


“江离?”魏无羡问,“那姑娘的名字么?”


蓝忘机摇了摇头,“她的名字也是兄长取的,‘扈江离与辟芷兮,纫秋兰以为佩’,就唤作秋兰。”


魏无羡一时间无言以对。


纫秋兰以为佩,采来秋兰当做玉一样佩戴在身边。君子无故,玉不去身。何况还是泽芜君蓝曦臣这样品行高洁的君子。这句话足矣表露真心。


蓝忘机看向那三句词,“你要是有印象,应该记得寒室的屏风丹青皆出自兄长之手。他出关后屏风上新换的,正有这句‘灯火阑珊处’。”


许久,蓝忘机神色凛冽,“十七年前,洛阳夜雨,洛神祠。兄长在洛阳夜猎三个月,他曾与我说过,他离开洛阳那一日,就是七夕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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