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琰

梦横塘24

年关将近，廊州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，连空气里都带着喜庆的火药香味。江左盟本来人就多，且还是自己人，赤焰旧部留下来过年的更多，季桁干脆连自己媳妇儿女都带了来。江左盟人人脸上都带着喜庆，院子里谈天说地好不热闹。

唯一还能安静下来的怕是只有梅长苏了，下午开始他就干脆关门睡觉，期间黎纲进去看了看，没什么事儿，大伙儿也就放了心。想来是最近事儿多累得狠了，趁过年补补眠。

大年二十七是琅琊阁放榜的日子，高手榜上第九变成了前几年初出江湖的笑剑公子秦越，而原本第七名就在放榜前一个月，居然被一个孩子，拿着班家的“画不成”射死了。因此，琅琊阁只好连夜再改。

美人榜上倒是没把姬宝盈加上，估计蔺少阁主花红柳绿见多了，小狐狸也确实算不上超一流的美人，只不过她姬家，这一次在琅琊富豪榜上排到了第四。

这怕是梅岭以来，大家第一次聚在一起过年，连吉伯吉婶都加入进来，叫了几家的媳妇姑娘过来帮忙。几个小子也嗷嗷叫着要去凑热闹，见梅长苏笑着点头应了，这才把一窝捣蛋鬼们丢出门去。

“大家好久没在一起了，”季桁感叹道，座下的人分分点头，却独独不提梅岭的事，眼下聚在一起的人，除了黎纲甄平，竟然再无一人与梅长苏经历过梅岭那等惨烈的事，许久，梅长苏忽然拿过季桁桌上的酒一饮而尽。

“既然今夜是除夕，我倒不妨把梅岭发生的事告诉你们……就把这一切，都留给过去吧。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。”

季桁一把抓住他的手，却被他推开，硬是又一杯一饮而尽，“你们都不相信赤焰会谋反，当然不会，赤焰军在北境与大渝血战三天三夜……就算是谋反我们也得有力气抬起手来……谢玉那不是平叛……是屠杀……”

气氛一时间凝滞下来，终于有人问道，“难道陛下就这么容易相信了？”

“他信不信，重要么？”梅长苏淡淡问到，“重要的是，祁王哥哥如果想反，就随时可以反，因为赤焰军有这个能力……匹夫无罪，怀璧其罪啊。”

“就没有人看得清么……”

梅长苏惨然一笑，“如何没有？只是…越有人看得清，就越是糟啊。”

除夕夜里大家都喝的横七竖八躺了一地。梅长苏估计是昨晚几杯烈酒引起内伤，大年初一躺了一整天。初二早上才起得来，黎纲扶着他走出门的时候，忽然听他问了一句，“是姬小公子来廊州了？”

“他根本没走，就回金陵呆了半个月，”甄平摇摇头，“这个小公子也真是，难怪长生大人不喜欢他。以前可是娇生惯养的，现在长生大人赋闲在京城，家里一应大小都是夫人做主。这不今天一大早放鞭炮，居然把炮仗扔人家新媳妇轿子里，还把那新媳妇炸伤了。”

梅长苏从来没有在姬家见过这种场面。

还没进门，几只茶杯就蓦然飞过来，碎在眼前。梅长苏一怔，连忙踏进前厅，就听得清脆的一记耳光，随后是宝盈的怒斥，“跪下！”

“你凭什么管我？你又不是我爹我娘！”

宝盈一声不吭接着又是一耳光，冷笑了一声，“没错，我不是你娘，你娘有什么资格跟我叫板？倒是底下没少让你跟我叫板吧？姬宜睿我告诉你，想跟我，就给我在廊州城好好学，你要是不想见我，趁早滚回金陵，让你那个不争气的娘看看，这就是她的好儿子！”

但凡大家族，姬妾争宠都是常事。宝盈这话无不带着嫡出子女的清傲。可宜睿毕竟年岁不大，姐姐几句话无疑雪上加霜。宝盈挥挥手，叫人把他带下去关起来，这才打发其他人都退下。屋里很快便收拾干净，只留下梅长苏和她对面而坐。

“你也别太生气。”梅长苏和缓道，“他还没有面对一些现实，现在其实什么都不懂。”

“我倒希望他永远这样……”宝盈盯着炉火叹了口气，两人就这么静默着，许久，才终于听到一声泣音。

“不瞒你说，宜睿的母亲已经快不行了。”宝盈舒了口气，“我哥已经不在了，父亲也已经赋闲在京，家里事务有母亲处理，可这偌大的姬家不能没人管。他现在有我有爹娘……以后呢，他以后怎么办？”

“宝盈。”梅长苏忽然唤道，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，宝盈抬起头，梅长苏认真地看着她，“宝盈，带他去梅岭吧。你以后的大部分时间恐怕都要盯着朝中了，姬家没有主心骨必然不行的。”

宝盈没有回答，像是不忍心一般，许久才摇摇头。

“我曾经幻想着哥还能回来，我还能当个大家闺秀，做什么都有哥哥保护我……可是他忽然就不在了，我才忽然明白，其实我跟他一样，我也是姬家的人。”

梅长苏点点头，“去吧，不用担心，我也会跟你们一起——姬家，我会帮你看着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