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琰

人生如逆旅,我亦是行人

【蔺苏】梦横塘(下部)16——长篇连载

三次元乱成一团糟……依旧高铁上更的一段,讨厌你们这群跑堂不留痕迹评论的小婊砸们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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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、霎时新月下长川

清晨的阳光从天穹深重的云层后面透出一道金边,钢蓝色的山谷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容器,满满的承载着饱胀的、仿佛快要溢出来的光芒。山风依旧还未褪去夜色里的寒气,而山谷的一草一木却依然准时物候的变化,红了枫叶,绿了山茶。

直到阳光穿透云层,山间的晨雾才逐渐消散。茶室里终于有了一丝动静。束中天依然在天台上没有离去,仿佛身后的一切都与他无关。

气死风灯已全数熄灭了。

茶室里婷婷袅袅地冒出一丝烟雾,有龙井的香气飘然而来。束中天却毫无胃口,等巡山的人收拾停当,才重新迈进茶室,贺岭便再次陷入空山的寂静当中,但闻鸟语,不见人烟。

梅长苏依旧披着昨天的那身白裘,正靠在椅子上看书。窗已经开了,有山雀叽叽喳喳地啄食他在窗台上撒的谷粒,一只胖乎乎的灰猫从窗上跳上来,懒洋洋地找了个地方趴着晒太阳去了。梅长苏戳了戳那只猫,猫儿甩了一下尾巴,扫得洋苏草紫色的花瓣飞了起来。

与每一个安静的早晨毫无异样,束中天无声地走到他对过坐下,对面的人依旧闲适,昨夜剑拔弩张仿佛过眼云烟,了无痕迹。

“束帮主一夜未眠,不觉困倦么?”梅长苏放下书,淡淡一笑。

束中天看了一眼窗台上的猫,抬手拨弄了一下猫尾巴,“江湖刀口舔血,一夜不睡也不算什么,吹吹夜风清醒一下,有些事情就想的更清楚了。”

不等梅长苏开口,他意味深长地一笑,“更何况,这灯下看美人,自然别有一番滋味。”

梅长苏自是了然那灯下美人是什么,却并不明说,只是起身走到书案前,把书重新放回去,回身道,“束帮主精力充沛,倒是在下,实在是撑不住,怠慢了。”

无论束中天是不是疑心重,江湖老手都绝对不会轻易相信梅长苏昨夜提出的方式,几乎每一个命门都掌握在他手里,要他们相信一个人的单纯,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设防。

梅长苏并不了解他,可无论是谁,他都会准备好了贺岭这无人的地方秘密相谈,甚至不带一个护卫,身上不携一兵一刃,将自己的病弱之躯送到了束中天面前——而杀死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书生,束中天易如反掌。

见梅长苏这么说,束中天也就随意点点头,“你身子不好,就不用勉强太过。昨夜我想了一下,远的不说,只要你能保我子弟在朝没有性命之虞,便听你一言又如何?有什么能比得上……安生日子呢?”

梅长苏沉默了一会儿,重新找出一叠宣纸,思索片刻,写下三个人名。

“只要他们不太蠢自己送脖子让人砍,保证性命无忧有又何妨?既然束帮主信我,长苏自然要立个军令状,我江左北方的毛皮营生,就拜托束帮主照拂一下了。”

这算不得什么把柄的把柄有些孩子气的味道,束中天被他逗笑了,摇头乐道,“我竟不知,长苏是如此有趣的人。”

之前两人虽然没有昨日那等剑拔弩张,却也分外紧张得很,互相提防互相算计,都被梅长苏那毫无心机警惕的一夜而消散不少。

“不过既然忙帮定了,长苏是不是,该讨要点好处了?”对方一句不离生意经,让束中天更觉得好笑。“也罢,你说罢,除了那公孙衍,我要怎么才能请的动梅宗主这尊大佛?”

梅长苏似乎也在认真想,不过到底最后没有说出来,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想要的。束中天自是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,也就一笑而过,“现在不想以后随意,既然应了便不会当真让你费心费力,此事告一段落吧。”

“我还真有点事想求你帮忙,”梅长苏托着腮抚摸着肥猫的皮毛,“不过现在不是时候,唯一想知道的……大约是前段时间有位著名的金石大师,曾在峭龙帮地带红极一时,但是后来遭人杀害。想请束帮主帮我查查这个人。”

束中天没防备他忽然提起这个,但是突然提到这个不由得想了想,“你该不会说的是,李重心?”

梅长苏心底一沉。

他断然没想到李重心这么有名气,竟然连远在千里之外的束中天都知道这个人。不等他开口,束中天便摸着胡子茬儿皱起眉头。

“李重心死在我峭龙帮里,报案人就是拙荆的侄子秦越,这人是被人毒死的。”

“毒死的?”梅长苏一怔。

束中天点点头,“毒死的人最难查找凶手。而且连怎么死的都很难说,何况那毒药满大街都能见到。后来我查过,李重心那天是拙荆请他来为我外甥做加冠礼的刻章。然后半夜里越儿跟我汇报,说是李重心死了。”

梅长苏听完,慢慢低下头,束中天看不清他的表情,却也并没有问他为什么说起这个。

过了许久,束中天才再次开口,“你说到这个,我想起一件事。”

“秦越那时候年龄小,不知道现场危险,胆子倒是挺大。就上去看他死了没有,结果从他手心里发现了一张纸,已经被血染得面目全非。桌上一片狼藉,估计是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,后来秦越把那张纸用水冲了冲,发现有几个凌乱的字。”

梅长苏从未想过这件事的源头竟然可以在束中天身上发现线索。他本就怀疑赤焰案的真相令人生疑,却奈何没有任何证据和怀疑的方向,直到徐州一行,重瞳幼童案让他看到了另一种方向。

“那几个字我记不太清,不过好像是有武林的武,泉水的泉,还有宁静的宁。我当时看了半天也没看懂,因为太乱了,其他的也看不清。”

像是有什么突然划过脑海,梅长苏急促呼吸了片刻,想要冷静下来,却怎么也无法平复此刻的心情。

谢玉!

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,梅长苏呼吸顿时粗重起来。梅岭最清晰的印象就是他姨父谢玉的脸!谢玉屠杀了赤焰军,难道也是谢玉陷害了赤焰军?

武,泉,宁。就算没有其他的字,也足够他交织出唯一的结果。

武林,天泉山庄,宁国侯!

但是猜测毕竟是猜测,他依然需要证据来佐证他的想法。半晌,束中天抓住了他的胳膊。

他不会问为什么,可显然梅长苏需要安抚。而他最多只是倒了一杯茶水,抓住他的胳膊,将茶盏递过去。

茶水是凉的,梅长苏捧起茶盏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待平静下来以后才低声问道,“那……还有没有当初写的东西?”

束中天摇摇头,“待我问问秦越吧,就算有,当初也应该没留下来了。毕竟那些东西,当时谁敢留啊。”

“那些东西?”

“赤焰军的东西,”束中天抬起头,饶有兴味地看着他,“我是没看完,但是里面很多东西我还是看了的,比如疾风将军的求救书,比如,林燮的信。”

梅长苏死死地咬着下唇,却始终不愿意抬起头来,他知道此时自己脸上一片惨白。黄芩和向问当初只是从季珩与他的关系就猜出端倪,而他眼前面对的,是数百倍强于他们的老江湖。

然而他很快松了一口气,眸中一片澄净无波,唇角淡淡地露出一丝浅笑。

“能不能就看天意了,不过长苏还是挺想要那些东西。还请束帮主,替长苏向秦公子索要一下吧。这个秘密,用来跟长苏做交换,束帮主可不亏啊。”

两人心照不宣,束中天自然也没有问为什么,相互牵制本来就是最好的平衡,有些事他不能讲,而梅长苏有些事,也不能办。

和棋,双赢。

夜幕落下最后的身影时,晨曦也在片刻之后翩然而来,快得像是这两日的功夫从指缝里就溜走了。那退十里河道的大军仿若风过浮萍,激荡了些许涟漪之后,便再次归于平静。

秋季的江风将山云吹散来去,束中天登上楼船,回头看着码头上素颜白衣的青年,发丝在江风中被吹得有一丝散乱。忽然仰天大笑起来,最终在岸边若有所思留下八个字后,拂袖而去。

然而没过多久,整个江湖都在流传江左梅郎如何智退千军,只不过贺岭上到底说了什么,那就不足外人道也了。

而更让人扑朔迷离的传闻还有,当初梅长苏船上若有所思地对束中天那身边的青年说的,“有时间再叙,与李兄昔日同游之谊。”

青城山李家三兄弟顿时被推上风口浪尖,真真是苦不堪言。

江湖永远是个无风不起浪的地方,但凡有些许谈资都会被传说得神乎其神。而那汾江退敌一战成名后,梅长苏像是松了一口气,在江左盟没日没夜地睡了好几天,等到他闲极无聊地走到烟柳茶馆的时候,才忽然觉得有些落寞,身边少了个人,突然安静下来的时候,便无比怀念那份热闹。

烟柳茶馆依旧熙熙攘攘,说书人此刻上蹿下跳地讲着束中天如何耀武扬威,又是如何走时一片利落。最后说书人惊堂木一拍,“却说这束中天走后,特意题诗一首,诗曰——

遥映人间冰雪样,暗香幽浮曲临江。遍识天下英雄路,俯首江左——有梅郎!”

梅长苏靠在门口站着,听到这诗差点笑出来,却只得低着头把脸埋在茶碗里。倒是老掌柜什么也没说,只是低着头算账,似乎已经听了很多次。

“他要是在,指不定怎么笑话我,”他想,“还暗香幽浮曲临江呢,我连他给我的笛子都不会吹。”

放下茶碗悄悄出了门,老掌柜只是淡淡地来收拾了桌子。梅长苏百无聊赖地往郊外漫步而去。午后的阳光是刺眼的,影子只留下一个小黑点,支流依旧静静流淌着,芦花荡里偶尔飞过一排大雁,缓缓穿过云层。

芦花荡里隐约传来箫声,低沉而悠长,不多时,便有人合着拍子拉起曲子,声音像是悠远的长调,听不清唱词,却抑扬顿挫地流露出天地广袤的壮阔胸襟来。

晴空中蓦然大雁一声长鸣,凌乱的影子在地上一掠而过。长调唱的更加带了深情,兜兜转转重复着最后的曲调。

梅长苏抱膝坐在那棵树下,偶然一低头,才发现脸上生疼,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。

那是梅岭前最后一场追击战,擒敌之后跃马扬鞭,借着马背的冲力一个倒转翻身下马,偶然一抬头,正是雁过长空,那是他就这么看着,突然发疯一样追上他的马,轻功一转跳到马背上,当即挽弓控箭,却迟迟没有射出那一箭。

眼看着大雁越飞越远,林殊始终岿然不动,蓄势待发的弓箭已然拉满,蓦然指尖一动,羽箭带着呼呼风声,顿时穿云破雾,刺穿了大雁的脖颈,却力道不停,继续往上而去,直到射穿第二只大雁。

不知大唐那以天可汗名扬天下的皇帝,在他少年的太原公子时代,是否也曾弯弓射雕打马驰骋,战场上的热血与激情如烙印一般深深打在灵魂里,印着终其一生挥之不去的豪情。

初秋玉露清,早雁出空鸣。隔云时乱影,因风乍含声。

风声如何能乱了雁阵?只因哪怕一箭双雁,也是一起坠落,一起消亡。

他突然想起来了,蔺晨说过的,大雁是忠贞之鸟,他却不喜欢。大雁忠贞,却要传书,若非同心而离居,何需鸿雁?

所有的思念,眼下也唯独梦中相见而已。

长调已然换了曲子,随着远去的鸿雁缓缓落幕,午后安静的时光也似乎带了些许宁静,马头琴又拉起来了,长调换了短调,变得轻快而活泼。

直到一曲毕了,旁边的芦花荡哗啦啦一响,从中走出一位健壮的大汉来,锦帽貂裘,抱着一把马头琴,无疑,方才在这里拉琴长歌的就是他了。

“特木勒,”大汉身后的那人拿着箫跟了出来,“希望以后到你们黄金部落去做客,还能跟你弹唱。”

大汉爽朗地大笑起来,做了个手势,“我们蒙古人向来好客,何况你与我们黄金部落还是多年的好友,自然是等你前来,眼下,何不喝一顿酒呢?”

听到这个声音梅长苏当即扶着树站了起来,可一瞬间却又犹豫起来——他还是无法开口叫出那个早应改口的称呼。

深秋的气息带着冰冷,冷气一入肺带起一阵猛烈的咳嗽,对面的两人似乎也发现了他,那边顿了顿却没有说话,直到那蒙古大汉开口道,“你们认得?”

“这是次子长苏。”那人平和地回答,冲他招招手,“孩子,你过来。”

梅长苏低着头走过去,却不知该说些什么,老阁主却只捏了捏他的胳膊便皱起眉头,“你怎么自己出来了?穿这么少不冷吗?”

“睡了好几天了,就出来转转。”梅长苏低声回答,“倒是不怎么冷,没想到……爹你在这。”

迟到了一年的称呼脱口而出,梅长苏觉得鼻子有些发酸,更不敢抬头看他。对蔺家的愧疚和老阁主对自己疼爱的不安越发汹涌,喉咙像是堵了一团棉花,发不出声音。

唯一觉察不到尴尬的大约只有那个蒙古大汉特木勒,似乎见到老友之子让他觉得分外开心,拍了拍梅长苏的肩膀,“老阁主,我可是第一次听说你有两个儿子啊。你叫长苏是吧?跟你哥哥可不像——走吧,我们去胖子那里喝一顿!”

梅长苏做梦也没想到老阁主会选择清风楼。胖子就是胖师傅,渝州来的厨子,本姓旁,皆因他心宽体胖,时间长了便得了个诨号叫胖子,晚辈们出于尊敬,便唤作“胖师傅”。

“我这次回去就要主持那达慕大会了,很遗憾你们不能跟来。”特木勒啃着一只羊腿,梅长苏倒是很喜欢他的单纯和爽快,反倒是他不能喝马奶酒让特木勒颇有些不快。老阁主笑道,“长苏身子不好,可不是阿晨那么健壮,好歹体谅下。特木勒,你这次来江左,是为什么?”

不提还好,一提这件事,特木勒将羊腿放下,抹了抹嘴,“是我妻子的母族多罗部落,走丢了三个孩子,我作为姑父和女婿,也来帮我妻子的哥哥找寻过来,听说江左一带见过他们,可这江左这么大哪儿去找呢?这不,就来找你琅琊阁帮忙了。”

梅长苏冰雪聪明,自然明白老阁主这是要让自己揽这个活,可作为晚辈,他还是没吭声。只听老阁主道,“既然你来江左有事,长苏想来是帮的上忙的。”

特木勒一挥手,“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贩子,胆大包天,说是江左盟也有这样的生意。我儿子拓察说这肯定是栽赃!”

“江左盟还真从来没有这样的生意。”梅长苏终于开口道,“若说北边的生意,大多都是大食人,最多也就是北边的毛皮来往,断不会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。”

他声音虽然低,却带着一丝冷冷的怒意,特木勒却没有那么敏锐,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,“江左盟我不知道干什么的,但是要有这么大的生意,还当什么人贩子啊。”

“倒也不一定,”梅长苏抬起头来,“什么生意都有的,在中原还有秦楼楚馆——”他迟疑片刻,解释了一下,“就是妓院,若是特木勒你丢的那是三个女孩子……就真的不好说了……”

老阁主微微侧目,梅长苏这一扬一抑之间,就把自己变成了江左盟的局外人。  特木勒却怒气冲冲,一巴掌拍到桌子上,梅长苏适时开口道,“不过江左盟的青楼大多都是自己进来的,不太可能找得到。”

然而蒙古汉子一巴掌拍的震天响,桌子都裂了一道痕。老掌柜不明所以上来查看究竟,这一看连忙行礼。梅长苏抬起头来,“老掌柜,你知不知道,哪里能买到昆仑奴?”

昆仑奴是大梁对所有外族人家奴的统称,因其身体健壮,踏实能干,同时性情温顺且忠心耿耿而著名。无论是蒙古人还是昭武九姓而来的家奴,要出现在廊州,也只有这个名号最正大光明。

最好的隐藏,莫过于最为正大光明的台面。

老掌柜一惊,连忙问道,“宗主这是,想买几个昆仑奴到宅子里?最近怕是不太凑手……”

“你且看着吧,又不急着要。”梅长苏沉吟片刻,老掌柜想了想,“前段时间倒是有个牙婆,卖给我两个新罗婢,还说最近会有昆仑奴来。宗主平日里带两个倒是好的……”

梅长苏哭笑不得,只敷衍着打断他道,“是啊,那从哪儿找她?”

老掌柜乐道,“钦州!前两天那牙婆还跟我说呢,要买这些直接找她,说也是咱江左盟的人……”

绕是老掌柜八面玲珑,也不由得噤了声。梅长苏冷冷地看着他,连一向迟钝的特木勒都觉出不妥来,连忙问道,“怎么了?”

梅长苏指尖轻轻敲着桌面,放轻了声音,却并不回答,“老掌柜,清风楼在我江左盟治下也是不低的地位了,平日里你从来不参与乐长老清账么?我江左盟何时需要做这种生意了?这种生意,难道刺史不会上门来问吗?”

一番话问得老掌柜冷汗直冒,梅长苏却不再多言,当即一把抓住他的衣领,不料这老掌柜竟是本能地一掌挥出,就往梅长苏胸口打将过来。

到底是特木勒反应够快,当即推开梅长苏,生生截断那一掌,大喝一声将老掌柜一把抓起举在半空,狠狠地往柱子上扔过去。

楼里瞬间安静下来,随即一声尖叫,正在用餐的客人们惊慌失措地夺路而逃,一楼顿时拥挤起来。

清风楼号称廊州第一酒楼,它里面闹事自然也引起了大多数人的观望。而此刻却被楼里的酒保和茶博士们阻拦在外面,愣是一丝风声也没有走出去。

果然不出梅长苏所料,那人果然不是老掌柜。正所谓一力降十巧,即便是高手,也抵抗不住特木勒与他悬殊的力量差距,愣是被摁在柱子上动弹不得。

“特木勒!留下活口!”老阁主厉声道,扶着梅长苏走到那人面前。梅长苏按着胸口咳嗽起来,许久才打量着他,绕到这人身后,从风池穴拔下一根针来。

“穴位易容术很是不错,”他冷冷一笑,“我梅长苏很少跟下人透露恩怨,但是叛徒绝不容忍。阁下既然有这等奇术,叛逃有什么意思呢?”

那人的脸容片刻之间惊人地变化着,仿佛瞬间抽去了脸颊上的所有血肉。半晌,梅长苏才再次开口,“坐山观虎斗确实是个好办法,不过两国交战不斩来使,你的主子这个时候撞我手里,不太明知。”

“这个时候不动手,等你江左梅郎坐大了,再动手恐怕晚了。”老阁主依旧平静地接了一句。

梅长苏淡淡一笑,“还是爹有远见卓识。”

这边看着父子俩笑谈,特木勒有点按捺不住,大声咆哮起来,“说,他们都在哪儿!”

“放开他吧,关进地牢就行了。”梅长苏挥挥手,走了两步忽然大步转身,竟是一拳往那人脸上打过去。那人没防备这一下,一口鲜血吐了出来。

“毒囊已经抠了,嘴里塞麻核,也不用审。别让他死了就行。你们上报喜长老,他知道怎么找你们真的老掌柜。”

后面立刻有人应了一声,从特木勒手里接过这人绑了起来。梅长苏似乎有些累了,扶着桌子坐下来,涩声道,“爹,特木勒,见笑了。”

老阁主掀开他的袖子,两指按上他的手腕,许久才微微皱眉,“这都不要紧,你倒是休息好了,且养几天吧。”

“特木勒的那三个孩子有着落,速战速决不是更好?”梅长苏蹙着眉看了他一眼,却又心虚地低下头去。老阁主却并不说什么,反问道,“你相信那人说的话?”

“无中生有没什么意思,”梅长苏站起来,带头下了楼,“本来江左盟内不合就没几个人知道,这人又是从我这里叛逃出去的,恐怕就是等着我和青眉峡火并。只不过,我还需要一个理由。”

清风楼与江左盟总部并不远,出了后门往东便是大门,门口的守卫只是微微颔首便重新聚精会神起来。特木勒有些摸不着头脑,问一个守卫,“他是你们宗主?那这里是哪儿?”

守卫目不斜视回答道,“这里是江左盟,那位是我们的宗主梅长苏。”

特木勒愣了愣,忽然叫了一声,“长苏?原来你就是江左梅郎!”

梅长苏在前面摆摆手,“传闻多不可信,不信你出门听听,还有的说我三头六臂呢。”说罢,就转头往前去了。

老阁主抚须而乐,也随他一道进了垂花门。唯独留下特木勒忙不迭地追上来。

议事厅早已坐满了人,唯独梅长苏座位上空着。待梅长苏一进来,季珩就站起来,“宗主,天机堂接到线报,青眉峡那边有动作。”

“我已经知道了,”梅长苏慢慢坐下,“麻烦你先安排下老爷子和那位汉子。青眉峡再忍也没什么意思了。不如早点解决,这次已经把祸水弄到蒙古头上了,如果说上次茶庄是为了断我们南方生意,这次就是北方。毛皮大多都是来自蒙古或者赫哲人。”

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,在座的都不是傻子,江平愣了一下,“当真是青眉峡?”

“我不想跟束中天火并,一方面固然是因为火并也打不过,这一点我承认。”梅长苏抬起头来坦然道,“但是收拾青眉峡绰绰有余。若是我与束中天斗起来,赢了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,他青眉峡要反客为主轻而易举;若是我输了,他们不是更舒坦,只要把公孙衍交出去换得江左盟就够了。”

“那宗主的意思,莫非真要动手?”黄芩并没有迟疑,反倒是有些欣喜若狂。

议事厅里安静了片刻,始终没有人回答,梅长苏闭上眼睛按着太阳穴,许久都不发一言。其他人不敢在他之前先开口,都眼巴巴地等着。

黄芩无疑是最煎熬的一个,没有人比他更想得到梅长苏的回答,可他既不想放过青眉峡,却也知道梅长苏不这么做的顾虑,许久,梅长苏却说起另一件事。

“江平,最近你替我看着总部,青眉峡那边我会亲自去钦州。向问,束中天所有来往信件都留下来,这件事你们两人一起查。”

他既不说是什么事儿,也不提这里只言片语,两人却了然地颔首应声。黄芩皱起眉头,却听梅长苏道,“我已经忍了很久了,今天清风楼的事儿并不是意外,一旦江左盟声名鹊起,必然被推上风口浪尖,也就更危险了,所谓攘外必先安内。黄芩,季珩,跟我去钦州。”

有那么一瞬间,梅长苏清楚地看到黄芩松了一口气,然而很快他就问道,“甄平与章涵公子都曾上青眉峡,是不是……”

“我从没有说过要递战书或者内部火并。”梅长苏冷冷地睁开眼睛,眸中陡然射出一道冰寒。

“青眉峡如此铁板一块,一个人也留不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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特木勒当时唱的,大约是《鸿雁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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