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琰

人生如逆旅,我亦是行人

【蔺苏】梦横塘(下部)13——长篇连载

江左梅郎成名战的前因~终于写到成名战了感觉不要太爽。最后,狠毒的不是丘真,是梅宗主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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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、衰兰送客咸阳道

那封信递到手中,黄芩忍不住浑身一颤。

那确确实实是青黛的笔迹,尽管只有寥寥数语,却字字泣血。黄芩闭了闭眼睛,咬牙不让眼泪再掉下来。

梅长苏沉默地看着他,并不说一句话。半晌,黄芩努力平静着声音,“青黛她…要我去明月岗,她在那里等我……”

“那就去吧,”梅长苏轻声道,“我给你手令——愿意走,我不拦你,这些算是盘缠,聊表你我公事之情,也算我谢你一直以来护我助我;若是不愿走……”

黄芩转过头,深深闭上眼睛,一言不发接过梅长苏的手令,竟是转身拿起那个从他房间搜出来的包裹,直出门去了。

太过明亮的银灯摇晃着火光,却始终没有黯淡下去。梅长苏扶着书案,在台阶上慢慢坐下,抬头看着天空。而今晚无星无月,黑夜如墨,竟是连天涯共此时也是奢望。

他低低的咳嗽了几声,自嘲地笑了一声,“天若有情…天亦老。”

黄芩走出门外一刹那,明灭不定的灯笼便一拥而上,他只回头看了一眼,便将手令递给江平,然后再也不看他们一眼。

江平咬咬牙,挥手示意下面人让开一条路。目送着黄芩上马而去。

七月初八,阴雨夜,明月岗上却只一片愁云惨淡。空气里是带着热的潮湿,马蹄下有滑腻的青苔。黄芩远远望去,青黛独自一人骑着马,身影静静地伫立在夜色中。

黄芩沉默着追上去。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,她转过身来,头发和脸庞都湿漉漉的,想来也是一路穿过雨区而来,早已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。

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对峙着,谁也没有开口,黄芩低下头,紧紧抓住她的手,却止不住一串眼泪抑制不住地掉在两人相握的手上。

盛夏之末的晚风骤然席卷天地,山岗上的天空蓦然露出一轮弦月。月下长亭,骤雨初霁,山高月小,夜暮增寒。月色将少女映得更加苍白,许久,青黛才开口,“阿芩,你是来带我走的?”

黄芩摇摇头,像是终于狠下心来,将那封信递给她,“我来送你。”

压抑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喷薄而出,青黛一把抓住他的手,“为什么…宗主不让我回去吗?”

“你…回不去了,”黄芩痛苦地摇摇头,“我知道你写那封信是没有退路了,才想跟我私奔。可现在一切都晚了……”

青黛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来,两人终于下了马。黄芩狠狠地搂住她,深深地吻到一处。

过了好一会儿,青黛终于放开他,失声痛哭起来,黄芩抱着她,抬起头来看着已经云开月初的夜空。

“上天为何这么做?”青黛哭得浑身发抖,连同声音也凄厉起来,“阿芩,你跟我走吧,我们一起走吧!你相信我,我不是奸细……我不是!”

“我信你!我当然相信你!”黄芩抓住她的肩膀,“可我信你,其他人信你吗?宗主是谁你不知道吗?你师父与他的恩怨你不清楚吗?如果有一天你师父知道他就是林殊,知道他救过你知道你我的关系……”

“她…一定会让我来杀了你们。”青黛终于接了下去,“可我不会说出去的,你信我,宗主也会信我!”

“可我不能走。”黄芩终于平静下来,替她擦点眼泪,“江左盟现在刚刚扭成一股劲,我一旦走了,就会再次面临分崩离析,我不能这么自私,何况……”他迟疑了一下,终究没有再说下去。

“师父待我有如父母;宗主对我有救命之恩;我与你……”青黛咬着下唇,终于再次哭出声来,“天意……都是天意!上天怎么这么不垂怜我们啊?!”

“青黛!”黄芩紧紧抱住她,任由眼泪湿透衣襟。杨柳晓寒,长亭古道,天空中蓦然划过一道彗星长长的轨迹,却最终消失无无形。

然而时光永远都是这么不急不慢地往前推进,甚至不会留下任何痕迹。许久之后,青黛终于推开他,从头上拔下一支金簪。

“这支金簪是我刚来的时候蔺晨少爷给我的,说是以后与我添嫁妆……”青黛把金簪递给他,突然加快了语速,“阿芩,我实是被人陷害的。昨晚我回到房间,宫羽就质问我是不是滑族奸细,我没想到她会翻我的衣服……”

黄芩一惊,他二人都是聪明人,立刻反应过来,青黛这是要将自己的境遇和盘托出。

“然后呢?”

“然后……她说我是狐狸精,迷惑你迷惑宗主,若我不主动跟宗主自首就告发我……这封信,我希望你看到以后……去跟宗主挑明,或许我们还能赢得一丝喘息!”青黛咬牙忍住眼泪,“可我一走,他们就接到密报……我至今也想不通,宫羽怎么会认得出来。”

黄芩沉吟片刻,“宫羽长期都在那等风月场上,看来是经常见到滑族的人。那么后来呢?她逼你走?”

青黛摇头,“没有,她要抓我去见宗主,我不敢……如果这是宗主发现的,我一定不会走。所以我打晕了宫羽,收拾了东西走……”

黄芩听得越发疑惑,定了定心神,这才拿出那封信,“青黛,你现在自己看看,这封信是不是你写的,字迹是你的,但是我怎么听……都觉得这信不像你!”

手书已然被雨水和汗水浸透变软,连打开都极其不易,直到慢慢展开那封信,青黛浑身一颤——

——这不是她写的信。

黄芩只是看着她脸色一变就猜到这件事内幕之深,当即抓起手书,“青黛,你跟我回去,我们不能就这样任人摆布!你听我说,我们去见宗主,他会弄清楚真相的!”

不料,青黛却缓缓推开他的手,竟是决然地摇了摇头。

“不用了,我回不去了。就像你说的,真相其实并不重要。”眼泪再次从她眼中落下来,“乐长老那件事你还没看出来吗?即便是那么明显是喜长老和季堂主陷害,宗主也一样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——因为他那个位置,必须要平衡各方,为了我……根本不值得!”

黄芩如遭雷击,许久都哆嗦着嘴唇,说不出话来。

他一向聪颖过人,却纵然是英雄也难过情关,将之前向问身上发生的事儿忘得干干净净。青黛这一提醒,他骤然想起梅长苏之前就曾向他们单独说过,“若以后有趁人之危,我怕是……也不能偏向你们分毫,甚至不能公平而断。”

没有人能够真正逍遥真正了无牵挂,只要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,就会有无穷无尽的牵扯等着他。红尘是一张大网,将所有人都一网打尽,绝无漏网之鱼。

远处的天空越发黑暗,黄芩知道,这是黎明到来的前奏,而此刻衰草连天,秋风漠漠,晓寒在夜色中逐渐加重,终于有梧桐叶经不起这寒冷,从山峰落了下来。

“我走了。”青黛最终轻声道,黄芩松开她的手,他知道她会说什么,她依然在等,等着自己就此跟她一起离开。

可这一松开,或许就是永别。

青黛终于不再奢望,狠下心来转过身,一跃跳上马背,马鞭一扬,往前方而去。她身后是一路已然黄叶的兰草,枯黄的草叶被夜露打湿,终究被马蹄践踏在泥土当中,再不复本来模样。

直到清晨,黄芩才回到廊州城,走过金水桥时正是晓市初开,早点铺子大铁锅冒出大股大股的白烟;挑着货架的货郎唱着吆喝着;茶馆门前排开一溜桌椅,吃早茶的来往客人早已坐满,茶博士忙乱地来回着。

河边依旧还有浣纱浆洗的妇人,跪在青石板上一记一记敲打着,仿佛这是手中最臻于完美的作品。他抬头远眺,正看到清风楼前的酒旗,在晨风中烈烈作响。

过了许久,他才转过旧宋门,信马由缰地转回江左盟,门前洒扫的小厮见他回来,连忙迎上去,“哀长老,您回来了,宗主等了你一夜,实在挨不住方才睡下,您要不要现在见他?”

黄芩一怔,“等了我一夜?”

那洒扫的小厮竖起扫帚,“是啊,长老您走后,盟里可是好一阵大闹,宗主本来就是睡着被叫醒的,再说还病着怎么经得起他们这一通闹?只好说一切等您回来再说。”

屋里并没有梅长苏的影子,黄芩问过黎纲,才知道梅长苏一大早就去了操练场,此时的操练场正摆满了兵器,当中站着两人,一人长枪一人长棍,正对着靠近北边的红衣人。

只见那手持长枪的青年一枪刺出,往那红衣人当胸刺去,那红衣人却岿然不动,待枪头堪堪刺伤他前一刻骤然后翻避过枪尖,顺带一脚将枪头踢向上空。而这一招过去,后面长棍的青年却随即扫上来,往他胳膊扫去。

红衣人身形一转,就着后翻的劲头再次一转,竟是接连三个翻身将长棍踏在脚下,力道大得长棍瞬间断为两截。

梅长苏心平气和地坐在场下,看到黄芩过来只是淡淡一挥手示意他在身边坐下,却只字不提昨天的一切,“长老所见,这楚客和楚芹两兄弟如何?”

“自是不能与甄平舵主比。”黄芩看了一会儿才回答,梅长苏却道,“论功夫自然是比不得他,但甄平手无寸铁,他们输在经验。”

直到这时,梅长苏才回过头来,却是看向自己身后,冷冷回答,“甄平对战他们,自然只是调教一二——若是倒过来,对自己人不容,与自毁长城何异?”

梅长苏这一番夹枪带棒的,任谁都听的出是指桑骂槐。宫羽和江平低着头不说一句话,梅长苏似乎脾气上来了,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。

而眼下场上三人还在缠斗,看得出甄平是在实战指点二人,却此刻一转头对上梅长苏的目光,当即腾空而起,同时抓住两人的兵器,竟是当场从中生生折断!

“把人逼急了任谁都没有好下场,可战场上一国之强绝不是少数几个豪强精英能撑起来的,若无一股劲一条心的虎狼之师,天天起内讧,不用别人,自己就败亡了!”说完这句话,梅长苏霍然站起来,“黄芩,跟我过来。”说罢,丢下一众噤声的部属,往议事厅而来。

季珩正在议事厅整理文件,见他神色不愈便没有吭声。梅长苏随便一坐,指了指自己对过,季珩与黄芩对视一眼,也就安安静静坐下了。

梅长苏不开口,他二人自然也没吭声,倒是这秋天已至,季珩还是拿了件披风披在他身上。梅长苏咳嗽了一会儿才开口,“信是不是青黛写的?”

黄芩一怔,顿时答道,“不是。虽然也是让我去明月岗……但那封信不是她写的内容。”

“也就是说,青黛本意可能是别的,约你去明月岗并非逃走?”

黄芩沉默片刻,咬牙道,“她确实约我去明月岗,但是为了与我商讨,如何求宗主帮我们。”

“所以这封信一出,其实也把你逼到风口浪尖上,”梅长苏似乎有些冷,抓这披风哆嗦了一下,“半夜里不刺杀,只为了放一个检举信;检举的又是你,同时信中写的还是青黛滑族奸细的事……”他停顿了一会儿,“你二人虽确实是被人陷害,我现下却当真无能为力。”说罢,便闭上眼睛,似乎这几天确实有些累了。

见梅长苏竟然首先表示歉意,黄芩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苦涩,却只摇摇头,“我不可能跟她走,唯独只能弄清楚事实真相……至于青黛,我这一路想来,算是缘分尽了吧。”

“其实你完全可以跟她走,”梅长苏忽然睁开眼睛,“我也说了,你如果走了,我并不会追究。这不是逃兵,你又何必非要为了我呢?”

黄芩默然不语,许久都没有回答。

梅长苏静静地看着他,澄澈的眸子中一片清明,甚至可以一眼看到他心底。黄芩却始终没有抬起头来,苦笑着摇摇头,“我自然可以一走了之,可我……使命未完,更为承诺所累。说到底,青黛对你,和我对我的救命恩人,是一样的。”

梅长苏依然看着他,此时才淡淡一笑,“说实在的,蔺晨给你的这个任务,在我入主江左盟那一刻就完成了。”

黄芩一惊,蓦然抬头,却见梅长苏依旧淡淡的浅笑,“宗主你……”

“你是想问,我是怎么猜到的,对么?”他向后靠在软垫上,“你来青帮的时机实在太巧,我恰好被人袭击你就来了,那时候我只是有些怀疑,毕竟谁都料不到那个时候我会有危险。”

黄芩依然有些不可置信,“那你又是怎么猜我是他的人?姬家也有动机啊。”

“姬家当然有动机,”梅长苏笑了一声,“但宝盈会尽心尽力跟我一条心,宜睿可不会。如今江左盟和姬家的结盟早已有名无实,你若真是姬家的人,为何不走?以你的聪明才智,根本无须在我治下忠心耿耿。除非——你也是受人之托,你不是为我尽忠,而是为他尽忠,为我尽忠就是你的任务,就是在为他尽忠!”

室内一片寂静,唯独季珩瞪大了眼睛,许久才指着黄芩憋出一句话来,“你……你是琅琊阁的人?”

黄芩并没有回答季珩的话,只是叹了口气,“若非琅琊阁当年救我,黄芩早已身死,何况少主只是要我替他护着你,这又有什么难处?我是没想到,竟然江左盟里也会……”

“蔺晨有个习惯,”梅长苏忽然插了一句,“他的心腹都是药名,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你叫什么,后来发现黄芩就是个药名,包括蔺晨硬塞给我的那几个姑娘,什么茯苓,田七,银朱,都是药名,”说着随手一指,“——就连现在在外面偷听的朱砂也是,不过……”

话音未落,门就被推开了,朱砂瞪了他一眼,“好好的扯我作甚?”

梅长苏却不理他,任由他关上门在旁边坐下,“青黛那边,我帮不上忙,但是起码现在江左盟内部算是稳定了。我差不多弄清这里面的门道,想来有些人确实不适合跟你碰面。过些日子,我自当给你一个交代。”

黄芩却只是默然俯首,“多谢宗主体贴,青黛这件事,实在不值得如此费心。”

梅长苏摇摇头,“这件事处理,不仅仅是为了你,也为了江左盟。起码表面上,不能再放任赤焰军这么排外下去,——这也就是为什么,我宁可怒长老空缺也绝不用赤焰军人的缘故。”

“金马门树倒猢狲散,用不着我们接收就跑了,”季珩接了一句,“现在有问题的,恐怕只有青眉峡了。”

梅长苏噗嗤一声笑出来,“我现在只想知道,丘真劝我这边这么多人当逃兵,到底想干什么,该不会真的认为,逃走的人里,会有我的心腹吧?”

“逃走的人不会有你的心腹,但是给惹起麻烦也不是小的。”

朱砂方才一只把玩着手里的琉璃杯,直到此刻才开口。梅长苏眉心浅浅折皱起来,朱砂抬起头,“你知不知道江湖上有一人,名为公孙衍?”

梅长苏茫然摇了摇头。

公孙衍,本泸州人士,贞元二十八年明经进士,本钦点面圣,却被人背后将商贾的出身捅给了皇帝。自古以来为官者不得从商,轻则流放重则杀头,公孙衍父亲和兄长被流放胶州,至今仍未归。

而公孙衍本人就比较幸运,他只于胶南琅琊台做了一年苦工,便回到了家乡。

“公孙衍性子急,人却天真,别看他三十多了,还是那副遇事就上火的。”朱砂说着乐起来,“怎么,梅宗主就没听蔺少阁主提过这个人?”

“我又不是街头巷口那些闲极无聊的妇人,打听这些做什么?”梅长苏又好气又好笑,“公孙衍莫非,脾气上来了还能杀人么?”

“正是!”朱砂一拍大腿,“公孙衍最初跟随红茵寨的窦云,又来窦云陈升火并,陈升杀了窦云之后,公孙衍想跑,被抓回来险些杀了头。后来金马门和峭龙帮交手,公孙衍就趁机跑了——你猜这会儿怎么着?”

梅长苏淡淡地往桌案上扔了本书,抬起眼皮瞥了一眼,“听你说个事跟听说书似的,茶馆是不是你常年当说书人?”

朱砂岂能听不出梅长苏这番讽刺,却也不甚在意,只继续得意道,“公孙衍闯了大祸了!束中天一路从胶州追杀他一家子,现在正没处躲呢。”

朱砂与蔺晨不同,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,一件事有没有用都会拿来随口跟他分享。然而书刚翻开没几页,脑子里却模模糊糊地产生了一个念头,如果我是丘真呢?

这个念头仿佛是当初还在青帮的时候,对手是江左盟,如今只不过江左盟位子上坐了他,而丘真,就是另一个自己。

书被猛然合上,梅长苏心里顿时一凉。

青帮不成气候的时候,他千方百计在姬家安插了内应和眼线,然后守株待兔等着姬家出事,随后毛遂自荐。真正斗起来的时候,也是这样想过是否要暗杀孙立父子,也是从茶庄入手,然后矿山和金银楼!

那么丘真却是以青眉峡为据点,第一步也选择了龙珠茶庄为跳板,第二步是付出行动地准备暗杀。唯一的区别,应该就是郡守被向问以财和色制成的大网所笼络,最终不了了之。

至于暗杀……他当真要庆幸蔺晨所主宰的烟雨画桥了。

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,梅长苏身上已然浸透了一层冷汗,此时额头上已经满是豆大的汗珠。黄芩和季珩被他吓了一跳,连声唤道,“宗主,宗主!”

直到朱砂按住他的脉,梅长苏才陡然醒过来,反手一把抓住朱砂的胳膊,“你……你是老阁主的徒弟,那么就是琅琊阁的人,是不是?”

朱砂一愣,本能地点点头,梅长苏劈头问道,“那我问你,公孙衍是否到过南方?”

“他南方人啊,老家在钦州。”朱砂有些不明白。梅长苏倒吸了一口气,却被呛得连连咳嗽,终于缓过气来,哑着嗓子低声说,“季大哥,你快派人去钦州……一定要截住公孙衍,实在不行就先带到洛阳,绝对……绝对不能让他进江左一步!”

季珩一怔,立刻起身往外走,梅长苏适时叫住他,“让蜻湘安排烟柳茶馆的人去!她知道怎么做!”

季珩应了一声出了门,黄芩有些不解。梅长苏似乎有些难受,捂着胸口不断地喘息着,却偏偏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
待黄芩倒了水送过来,梅长苏已然被朱砂硬是喂了颗护心丹,却也只是接过水喝了几口就放下了,三个人都沉默地坐着,谁也没有说一句话。

许久,朱砂才扶着他躺回床上,却也不知说什么好。梅长苏抬起胳膊挡住眼睛,终于开口道,“黄芩,吩咐运河青舵,这几天盯紧汾江,如果峭龙帮有来,那么……立刻报给我,我亲自去迎。”

“是,”黄芩点点头,却张了张口,不知该说些什么。梅长苏苦笑一声,“你们想问,我要干什么,是吧?”

两个人都没有说话。

“黄芩,你和青黛这件事,其实是青眉峡撺掇江左盟那些叛逃的人干的,我昨晚连夜询问,才发现叛逃者居然还有妙善因和燕歌苑的人,为的是折断我的左膀右臂。而你与向问,和江平不合,想必也是他们放出去的消息。”

见梅长苏一口气说出来,黄芩绕是有心理准备,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。

“他们这么做……”黄芩斟酌着字句,梅长苏咳嗽几声,替他回答道,“为了让你恨我,也为了让我不敢信任你;而向问,想必上一次逼着他在查账当头提走三万两银子的事儿,也有青眉峡参与。江平此人没什么心眼,折断你和向问,留下江平加以些许挑拨离间,江左盟就可以对我群起而攻之了!”

狠毒,黄芩不由得哆嗦起来,如此一箭双雕的狠毒之计,竟然是丘真逼到梅长苏面前。如此心机智谋,几乎与他的宗主不相上下了。

“黄芩……青黛的事,确实是我无能。”梅长苏忽然撑起身子,两人连忙扶着他靠着床头坐起来,他却一把抓住黄芩的手,“可我求你,帮我办件事……”

“你我之间,尽管开口,不要提求!”黄芩覆上他的手背,梅长苏喘了几口气,“如果束中天来,无论如何也要保证他的安全。丘真一定会私自接纳公孙家族入江左,如果蜻湘来不及在江东截住他,那么束中天必然会追杀过来——青眉峡目前仍在江左盟治下,这时候应付他的,只能是我!”

“为什么不直说?”朱砂急道,“青眉峡做的事,你来背黑锅,你当你自己有这个本事吗?”

梅长苏摇摇头,“是不是不重要,这个时候我把青眉峡踢出来,只会让江湖人以为我胆小怕事,这不是送上罪魁祸首,与六国赂秦有何区别?”

黄芩叹了口气,梅长苏闭上眼睛,“去吧……现在就去安排人手。”

待黄芩的脚步声消失,梅长苏才睁开眼睛,朱砂转头定定地看着他,“长苏,你骗了他。”

“对,”他低头苦笑着,“青黛其实是被宫羽发现的,她嫉妒青黛与我交好,所以拿这件事逼她离开,至于青黛到底为什么会跑……已经无法得知了。至于伪造书信的事儿,江平应该知道,这件事说白了,跟青眉峡叛逃的人应该没有关系,只是一场内讧。”

朱砂缓缓点头,“你太抬举丘真了。”不料,梅长苏却靠着床头抱膝坐起来,搓着被角,“但是公孙家族入江左这么大的事儿,丘真不会不干,尤其是——”他转头看着朱砂,“脏水泼在我身上。”

朱砂似乎有些烦躁,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才开口,“那你说,我能帮你点什么?我不是蔺晨,跟你没那个默契,不过既然是朋友,你尽管开口。”

梅长苏有些好笑,却最终全都化为苦涩,“到时候说罢……现在抱最好的希望,做最坏的打算。我只求蜻湘那边,能顺利截住公孙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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