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琰

人生如逆旅,我亦是行人

【蔺苏】梦横塘(下部)19——长篇连载

陈庄副本开启,聪明的小天使来猜猜看~~~ @南知_凝琰太太这个月更文吗 你的名字啊啊啊啊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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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、云霞明灭或可睹

秦大师到了廊州,或者说,其实他始终都留在廊州,这一晃半年的功夫,他亲眼见证了江湖仿佛波涛起伏一般的风起云涌,而他始终都藏在后面,等待着他所希望的那件尘封往事重新开启。

论此时越窑归于何人之手,只怕是远在金陵的皇帝也知道,青瓷由岭南秦大师进贡。

庆林看着那尊虎子,脸阴沉得像是雷雨前的天空。似乎是碍着老阁主在场,他也只是阴沉了那么一会儿,片刻后便开口道,“秦大师找了你。”

这不是一个询问,而是一个肯定。梅长苏没有否认,甚至没有丝毫反应,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在场的两个人,老阁主抬头看着天空,似乎跟庆林一起陷入了沉闷当中。

半晌,老阁主开口道,“这件事我们找个地方谈。”

“去江左盟吧,”庆林深深吸了一口气,甩了甩头,似乎想把这件事从脑海中丢出去,“我不想让我妹妹知道。”

深秋的空气开始凉了,随着一层层秋雨淅沥沥地落下,仿佛浸透着冰的寒气随风席卷天地。屋檐下的金铃被雨水打得摇摇晃晃,声音仿佛也透了水,带着潮湿的音色。

梅长苏住的地方并不大,院子里唯独一石头桌椅,一棵前任江左盟留下来的石榴树,满架葡萄和葫芦交错生长,占据了半方天井。斗室里更是简单,卧室与正厅甚至没有隔断,蔺晨经常看的几本书还仍在案上,屋子里却并没有很是温暖的气息。

黎纲点了火盆就退了出去,梅长苏看着他道,“十米之外,让暗卫过来守着,谁都不准进来,有客来访,只说我今日不适,不见客。”

看着黎纲关上门,老阁主才端起茶盏,缓缓啜饮一口,茶还不是很热,温吞吞地没有泡开。

然而老阁主似乎并不在意,只是慢慢放下杯子,却并没有开口的打算。

半晌,庆林才问道,“你知道多少?”

这话是对着梅长苏说的,梅长苏犹豫了一下,并不确定蔺晨告诉他的是不是全部,便答道,“阿晨跟我说,是源自狐狸崇拜的一个什么鬼屋送信。”

“是鬼屋送信没错,不过不是送给我们的,是送给他的,叫他琅琊阁老实点,别插手这件事。”庆林低着头摆弄着手指上的一枚指环,指环上镶嵌着一块璞玉,散发着凉意。

庆林摆弄了一会儿指环才重新开口,“之前,我们兄妹仨人曾上琅琊阁,跟阿晨喝酒的时候谈到了这件事,因为没有人问起,阿晨也就没什么动作,毕竟琅琊阁再遍知天下事,他一个人的脑子又能记得什么。这也就算是过去了,可不到半月,有人却来了,问陈庄鬼事是否为真。这下子,阿晨就真的得去查了。就这个时候,他收到了信。”

“只是让他别多管闲事?”梅长苏有些不明白,“琅琊阁做的就是消息的生意,若真有这样的问题,直接叫个天价打发走就是了。”

“那鬼信不仅要求老爷子别多管闲事,还要阿晨和我们,三日内到达陈庄,否则就让琅琊阁血流成河。”

梅长苏蹙起眉头,回头看着老阁主。老人一言不发,却始终一脸凝重,并没有反驳庆林的说法。

很明显,这件事就是冲着蔺晨来的,而庆林他们,却在这件事中,被利用了。

“陈庄这件事当时闹的有多大?”梅长苏忽然问道,庆林往后仰了仰,“其实已经不小了,只不过官府有插手管。这说到底不关江湖的事儿,但是到最后……”庆林停顿了一下,露出个玩味的笑容,“事情变得有趣了。”

庆林不是个喜欢卖关子的人,只停顿了片刻便继续道,“我们到陈庄的时候已经来了一大群人,都是接到鬼信威胁的,但是除了阿晨还真没有几个是被威胁的。很明显,这背后的人是个高手,知道怎么搞事儿。”

“我们到了陈庄之前就听说这里的狐狸崇拜非常明显,可到了以后才发现,狐狸不是仙人而是噩梦。当天晚上,塞北红英乐梅的妹妹乐华就死于非命,全身皮肤被瞬间剥光;后来几乎是一天死一个人,每个人都是被瞬间剥皮,浑身血流如注。”

“官府没有尸检?”梅长苏有些不敢置信,庆林摇头,“怎么尸检?都看的出来时被剥皮而死。”

梅长苏冷笑一声,“我活这么大,还真没见过因为恐惧而生出的崇拜,黎老之前有跟我提到过涂山氏的狐狸崇拜,但涂山氏是大禹的王后,又是对青丘一族的神明,这才配得上信仰。”

“你这么说确实是,”庆林挥挥手,看到老阁主似乎觉得有些不敬便缩了回去,“可问题是村民烧香拜佛是有用的。——再后来,我们就在逃,无论逃到哪儿都有人死,到处都是那些狐狸,甚至还有尸体被操控着来杀人……”

“那么庆平在哪儿?”梅长苏单刀直入,庆林盯着他看了许久,才开口,“在陈庄。”

“他还活着吗?”

这次庆林没有回答,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,摇头道,“我不知道,我希望他还活着……但是最后陈庄放过了我们,只说把他的尸体给我们就够了,他给我们七年的和平。”

七年,梅长苏暗暗计算了一下,五年前蔺晨二十岁,恰恰是刚开始学着接手琅琊阁的时候,一个人的命换来七年和平作为终结,那么其他人的死算什么?

亦或是说,其实七年只不过是他与庆平的协议,这七年换庆平的囚禁?

老阁主终于开口了,声音如一次平日的沉稳,却带着一丝叹息,“长苏,阿晨做过噩梦么?”

梅长苏突然被问起这个问题有些不知所措,好像是自己跟蔺晨干着那事儿被抓现行了一般,他只得垂着脑袋摇摇头——

这些日子以来总是比蔺晨睡得熟,做噩梦的那个人总是他,若说蔺晨是不是做过噩梦他当真不知道,此时被老阁主这么一说,才蓦然觉得,自己是真的没有像蔺晨那样关心过他。

好在他一向脸皮薄,庆林和老阁主看他这样想是问羞了,也就没有再问下去,老阁主淡淡道,“这就是他最大的噩梦。琅琊阁最大的惨败不是被人问住了问题,而是他这个少阁主,竟然也有恐惧,也会逃避。”

夜已经深了,梅长苏翻来覆去睡不着。天气因为秋雨而变得湿冷。每逢秋雨时节他浑身关节都会隐隐作痛,尽管被褥用汤婆子暖透,胳膊却依然酸的抬不起来。

银灯亮起的一瞬门外有人似乎犹豫了一下,见亮起灯来才推开门。梅长苏静静地看着他,许久才唤道,“爹。”

老阁主叹了口气,在他床边坐下,伸出手摸了摸他颈侧,这才掀开被子拉住他的胳膊,捏了捏关节。

关节痛是他碎骨之后落下的病根,三年多的时间其实已经好了大半,一年中也只这种深秋多雨时节会疼上几天。老阁主缓缓揉捏几下,这才扶着他坐起来,“阿晨叫我来看着你,也是怕你这个天身上疼。”

梅长苏安静地低着头,肩颈和胳膊松快了许多,半晌他才捞过披风披上,低声道,“爹你不想让我去陈庄。”

“不是我不想,是他不想,庆林并没有全跟你说实话。”

老阁主这么晚了过来,必然不仅仅是来看他,梅长苏没有回答,他当然知道庆林没有说实话。

半晌,他才开口,“庆林是天鸾派的,蜻湘也是,那么庆平……也应该是。”

“不错,最后是庆平作了最后的牺牲者。”

梅长苏没有接下去,旁观者清,何况是琅琊阁的阁主。但眼下显然老阁主并没有开口的打算。

过了许久,梅长苏才舒了一口气,“爹,我有个问题。”

“你说,”老阁主微微拨了拨灯芯,回头看着他,梅长苏并没有想好问什么,然而沉吟片刻,他开口道,“那封信,当真是寄给蔺晨的?”

这才是陈庄事件中他所疑惑的最大疑点。

梅长苏在琅琊阁近四年的时间里,始终都忽略着一个问题,那就是琅琊阁主的身份是否在江湖是公开的。直到那次加冠礼,他在琅琊阁里闲逛时来到大厅,恰好看到有人在提问,而一面墙上则刻着目前已经提过的问题和悬金,其中最上面的一条是,琅琊阁主是谁。

这个问题报价远远超过了一个人所能够负担的全部家底,故而始终没有回答,很明显,无论是老阁主还是蔺晨,都不想给出答案。

那么陈庄这件事,又怎么可能单独寄给蔺晨呢?他在江湖上的身份,二十岁前是隐蔽的,二十岁后因陈庄事件而声名鹊起的,则是他与庆林共同建立的第一杀手基地烟雨画桥,也就是说,无论哪个,都不应该暴露他是琅琊阁主的隐秘。

老阁主眉峰一动,“确实是寄给他的,信封明确是蔺晨亲启。”

“那么庆林说了实话,他只是有些话还没有告诉我。”梅长苏须臾间判断道,“那阿晨跟庆林,是什么时候认识的,爹您有印象么?”

“十七八岁吧,”老阁主想了想,“庆林比阿晨还少两岁,那时候他们都在金陵。”

金陵?梅长苏一愣,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思,老阁主加了一句,“蔺晨的师父,就在金陵。”

“为什么庆平是最后的牺牲者?”梅长苏喃喃道,老阁主没有回答,只是沉默地在他脑后抚摸着,半晌,拍拍他的肩膀,“这事儿不急,你且好好养病吧。”

深秋的黄叶已然在金陵城中铺洒开一片绚烂,秋风飒飒,阴雨霏霏,菊抱茎垂,松竹犹翠,朱红的大门前旧年的灯笼与楹联同时褪了鲜艳,唯有桃符还留着半成新。

这是半个月来老人第一次关注道那桃符,他慢慢走过去,将桃符取了下来。

后门的人似乎听到了远去的脚步声,便也从容不迫地走到后厨,开始点起灶来,温上了昨夜炖好的羹汤。不多时,两个粗丑丫头进门来,顾不得有些凌乱发皱的衣服,开始在案板上忙活起来。

羹汤咕嘟嘟发出些许声音,厨娘连忙走过去揭开盖儿,粗丑丫鬟急忙上前递过去一个瓦罐,厨娘倒进去重新封闭好,尝了尝味道,这才从另一个罐子里加了些许盐。

“小心着点别打了,仔细你的皮。”

丫头唯唯诺诺应了,往外走过去,早有漂亮的婢女接过来,往前院而去。

“丫头,加点水吧,大娘给你们做饺子。”厨娘唤了一声,那几个丫头顿时小声欢呼起来,忙不迭地烧水。方才递东西的丫头小声叫着厨娘,“大娘,我……想解个手。”

看着厨娘一叠声地快去,丫头连忙往外面跑过去。后门悄而无声地打开一条缝,她从后门窜出去,拐进了僻静的院子。院子里依旧无人,衣服被脱下来了扔进火盆。烧好的热水已经放凉了不少,随着蒸腾的气息,脸上猪油和皮面开始熔化。

火盆开始逐渐旺起来,暖气在不大的斗室里充盈着。她用皂角搓洗着,直到水有些发凉,才从水中出来,擦干了全身,重新整理好衣衫。

梳过的头发依然湿漉漉地滴水,火盆却不见丝毫熄灭。

半条街之隔的那个后门突然传来了撞破的声音,后厨的哭喊和惨叫和着杂乱的搜查呵斥。她恍若未闻,只是拿起一根木棍,戳了戳还未燃烧殆尽的衣服。

很快,火盆中只余留下一片灰烬,湿漉漉的头发已经被烘烤得半干,回过头来,身后的高大男子无声地抬起头来。

“她一辈子心如璇玑,处处算计,也算是对她最大的讽刺了。”

老人将桃符一分为二,从中抽出一张纸来,上面分明八个字:此间事了,后会无期。

寒露了。

寒蝉已然褪去最初的嘈杂,屋檐和瓦片上开始出现了薄薄的白霜,叶黄落矣,草木而陨,花垂瓣萎,鸟雀无声,梧桐大把落下厚厚的一层,踩上去甚至听得到碎裂的轻响。

黎纲进门的时候,梅长苏正抱着猫修剪院子里的葫芦,灰猫从他肩膀上跳下来,喵呜一声往屋里去了。

院子里依旧清冷,这几天除了庆林兄妹俩时常来几次便再无人烟。黎纲放下手里的东西,看着他好几次欲言又止,梅长苏抬头看了一眼,“有话直说。”

“宗主,公孙先生想见你好几次了,每次你都称病不见……这是不是太伤人心了?”

梅长苏放下花剪,俯身抱起灰猫,“那依你看,我应该见他么?”

黎纲讷讷着没有吭声。

“我不见他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说,”梅长苏坦然道,“要我承认我其实不是想救他,只是被逼到那个份儿上,不是有损江左盟声誉么?可要说我真是只为了救他,你觉得这话又有几分可信?”

“那总这么晾着也不是事儿啊……”黎纲有些为难道。梅长苏笑了一声,不答反问,“我问你,如果两个人能在一瞬间联合在一起,会是什么情况?”

或许料到黎纲答不出来,梅长苏自顾自地回答,“那就是他们同时面对同一个境地,面对同一个强敌,也就是说,要他参与同一场战斗。”

黎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正待这时门口一声轻响,甄平关上门进来道,“宗主,这几天茶馆有动静。”

“什么动静?”梅长苏不经意地问,灰猫抬起头,瞪着橙色的眼睛看着他,发出呼噜呼噜几声。

“庆林少侠和蜻湘姑娘吵起来了,兄妹俩还动了手,看来陈庄的事儿,瞒不过她了。”

院子里安静了片刻,梅长苏淡淡道,“本来也不应该瞒着她,这件事,他们兄妹都是曾经经历的人,谁都要去的。”

甄平到底比黎纲脑子快些,这会儿心如电转脱口而出,“宗主想请公孙先生和章涵公子一同前去?”随即又低头道,“可这陈庄没有动静,老爷子怕是不会准你……”

“我们……自个儿闹起来?”黎纲想了想,梅长苏挥挥手,“你们以为蒙谁呢,那是琅琊阁主,是那么好蒙的吗?一个两个都不动脑子。”说着抬手在两人脑袋上敲了敲,怀里的灰猫一声大叫,从他怀里跳到了门口,很快跳上墙头不见了。

“清风楼的说书人还在吧?”梅长苏在屋里坐下,转了转茶盏,“放个风出去,就说陈庄今年又开始了,看清楚清风楼有没有江湖人。”

流言是这个世界上传播最快的东西,无论是范围还是速度,都不亚于在廊州爆发了一场天花。传言纷至沓来,虽然也有以讹传讹,却也只是往更加恐怖的方向去传播了。

“庆林他们来琅琊阁出的事儿,又是以庆平死亡为终结,这件事的线头还在他们身上,起码,他们身边有眼线。”黄芩烧起一壶茶,慢吞吞分析着,茶水在越发寒冷的空气中冒起白烟,屋里逐渐开始聚集起些许暖意。

“他们到底得罪了什么人,竟然能引来这么大的事儿。陈庄到底什么地方?”

黄芩仰头想了想,“陈庄地处山谷,气候非常潮湿,这个天气恐怕是滴水成冰,也确实适合狐狸生长。”

梅长苏没做声,低头看着茶盏里的茶,许久他才开口,“换龙井吧,有客人来。”

蜻湘是踏着第一场细雪而来。门外的雪松愈发青翠,被一夜绵绵小雪覆盖了薄薄的冰晶,连同少女发丝上也落了些许,随着呼吸热度而熔化成颗颗水珠,然后成串掉下来。

梅长苏与她相识快一年了,一年多时间她都像是个影子,在他任何需要帮助的时候安安静静地沉默着,出手仿佛她手中的利剑一样快,却从未像今天一样细细地打量过她。少女沉默地站在雪松下,火红的斗篷和兜帽掩盖住她的周身,连面容都看不清晰了。

直到甄平请她进了内室,她才掀开了兜帽,解下斗篷,茶盏还泛着热气,手指冰凉地泛着红。

火盆依旧噼啪地爆着火星,银丝火炭烧得透了,带出一面均匀的红光。三个人都沉默着,谁也没有打破这层安静。

半晌,蜻湘才喝了一口茶,慢慢开口,“今年是最后一年了。”

她说的是陈庄那件事,五年前,而今年已经是第六个年头。

没有人往下回答,她自己仿佛也不想说什么。梅长苏静静地看着她,一如她本人那样沉静。

“长苏,你想去陈庄吗?”她抬起头来,正对上梅长苏的目光,梅长苏没有回答,甚至没有丝毫表态,他只是依然静默着,等着她继续。

“陈庄的流言最初都是从清风楼传出来的,我前些日子见过老师了,他也告诉我确实跟你有交易。”梅长苏沉吟片刻,还是点点头作为承认,这是一个聪颖过人的姑娘,无需给她答案,便能从微末线索中推测出全貌。

“我并不想这么快,但是庆林还在的时机并不多,”梅长苏回答她,“庆林……不想让我告诉你。”

“自以为是的蠢货。”蜻湘毫不留情地看了一眼门外,庆林方走进门来,恰好听到这一句评价,便只得在门口站住。梅长苏碰了碰她的胳膊,这才使眼色让庆林进了屋门。

“如果你要去,我带你去。可我提前说好了,死生有命,富贵在天。你本来可以不管的,如果你管了这个闲事……”蜻湘停顿了一下,“算了,你的命,还是交给我吧。”

梅长苏轻轻笑起来,他早就料到蜻湘不会拒绝。黄芩沉默到这会儿,终于说了第一句话。

“塞北红英夫妻俩,珏玥夫人,秦大师,还有般若大侠并章公子都准备动身,现在塞北红英已经在路上了。”

“你跟我去,”梅长苏低着头把玩着茶盏,“公孙先生和季珩甄平都跟着,江左盟事务暂交江平处理。”

“老爷子呢?”黄芩问道,梅长苏看了他一眼,放下手里的东西,搓了搓手,“我爹那边……先斩后奏吧。”

待黄芩和庆林兄妹终于都离开后,梅长苏看着手里的茶盏,忽然长长舒了一口气,扶着书案站起来,和衣躺回床上。

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快了,快得他几乎没有任何闲暇去好好停下来想一想,短短一年之内他要做这么多的事,都是为什么,又是不是必须要做呢?

许是在外面冷风吹得厉害,额头和脸都有些烧灼起来,头痛中却愈发清醒。没错,他做的都是必须的。

梅长苏翻了个身,撑起身子将外衣脱掉,脑袋蹭进枕头里。没有在江湖立足之地,他又如何为自己洗雪耻辱,要立足,每一步都不能不走。

就像是成长,长大了,就意味着责任,意味着脱胎换骨。

上苍提前以梅岭的血火给予了他要17岁的成人礼,却在他21岁这年,再次以纷至沓来的繁忙交给他重如泰山的使命,而无论江湖如何诡谲波澜,最终都奇异地奔向最后的目的地。

初冬的清晨是一天中最为寒冷的时光,细雪依旧没有停歇,而地面融化的水却耐不住非一日之寒的气温而开始冰冻,继而小雪便覆盖了天地——却也没有天地一白,朦朦胧胧带出些许边缘来,等待着下一场大雪的来临。

所谓瑞雪兆丰年,却并没有让济州的百姓感到由心的快慰,反倒是谷贱伤农的忧愁重新满上心头。

兴,民也苦;亡,民也苦。

陈庄的傍晚以直面的形式直接向所有人展示了它作为鬼城的面貌,一行人午后时分到来时,天空正阴沉沉地,仿佛晨曦到来前那一缕黑暗与光明融合,翻滚的云山不断变幻着形态,一把把揪出怨毒的诅咒。

小船摇摇晃晃从峡谷一线穿过,黑色的船头高高翘起,弯出一泓新月一般的铁钩,昏暗的油灯摇曳着,寂静地照射着一方暗沉天地。

初唐的文成公主和亲吐蕃时,伯父皇帝李世民曾为其家乡建造了华丽而壮观的城池,然而随着安史之乱后一场天灾,城池完全沉入地下,却安安稳稳地在溶洞当中几乎完整地保留下来。随着时日渐久,这里成为了秘密的鬼城,不知何时有人清理了鬼城的街道,开始逐渐出现了鬼市。

“这里能有什么?”梅长苏轻声问,“市面上不能交易的东西?”

“对,”蜻湘看了一眼,“这世间所有你想要的东西,鬼市都能找到。但是你要付出的,有时候可能不是金钱。”

船上的人沉默下来,唯独坐在后面的一个年轻人探头继续问道,“难道我要起死回生药,也能买得到?”

蜻湘与庆林对视一眼,转过头看着他,缓缓道,“能,只要你付的起他们的要求。”

“真是太没有规矩了!”她身后的女人厌恶地叫了一声,“难道官府不管吗?”

“黑市本来交易的就是没有的东西。”蜻湘悠悠道,“何况你要是相信官府,还自己来陈庄么?”

半晌,女人才冷哼一声,“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。”

蜻湘意味不明地一笑置之,并不回答。许久,庆林才呵呵两声,“很好,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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