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琰

人生如逆旅,我亦是行人

【蔺苏】梦横塘(下部)11——长篇连载

这是一个精分苏与黑苏影帝模式……
嗯,鸽主在后面……后面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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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、世味年来薄似纱

七月入伏,炎夏。

这是接手江左盟以来梅长苏第一次踏入林州的茶庄。此时季夏已至,六圌月采过了雨后的龙井,便往那夏出的瓜片忙碌了。

茶庄的掌柜叫忆夏,本是燕歌苑的掌柜。一年圌前燕歌苑遭郡守为难,一夜之间拉出去数十人,忆夏叫天天不应,得亏当日是下九,宫羽访友经过,趁乱救下了忆夏。之后更是有宫羽从中牵线,忆夏背靠大树好乘凉,攀上了江左盟这座靠圌山。

采茶的少女依然山歌烂漫,婉转清新的唱词仿佛空中飞过的轻捷云雀。青花扎染的布衣洗得干干净净,黧黑的脸庞在阳光下荡漾着纯真的笑意。一切都与一年圌前一模一样,只一个年轮,这中间许多事便重新沉寂。

“宗主,太阳底下当心中暑,来屋里坐坐吧。”忆夏在屋外喊道,梅长苏敷衍地应了一声,慢慢往庄里走去,一转眼就看到一个老瓜农,正吃力地拉着一车西瓜,也往庄里过去,便顺手推了一把。

许是感觉不那么吃力,老瓜农拿条羊肚白毛巾擦擦脸,回头大声道了谢,梅长苏往前又推了推,与老瓜农一前一后把车推到了庄里。

“天热嘞!”老瓜农擦擦脸笑道,“哥儿别先走,搁我这拿个瓜吃。”

梅长苏一愣,连忙摆手,“不用了大圌爷,举手之劳罢了,我也顺路,去庄里。”

“庄里都是种茶的。”老人一挥手,“找哪个嘞?上哪家的,我都认得!”

反正一时倒也没什么事儿,梅长苏干脆跟着老瓜农走到他家里。这是一户普通的农户,灌木捆扎而成的篱笆和栅栏,木门一推便吱呀一声开了。水草苫盖的屋顶并不闷热,反而凉爽了不少。见老瓜农在院子里摇着辘轳,梅长苏连忙过去帮忙,却见老人冲他摆摆手,兀自提着两桶井水进了屋。那井水新提上来,还在木桶边缘冒着白气,老人走到那一车西瓜旁边,挨个拍了拍,挑来一只,扑通一声丢进井水里。

老人挥手让梅长苏到桌旁坐下,自己则捞起水中泡了许久的西瓜,一刀下去,就听喀嚓一声响,刀刃方才斩开瓜皮,西瓜就自己崩成了两半。

“好瓜!”老人乐道,“尝尝鲜,甜掉牙!”

西瓜自然是甜的,许是经过井水的冷却,凉丝丝的带着清新的味道。梅长苏咬了一口,“大圌爷,您家是茶庄这儿的?”

“我儿子,”老人随手指了指,打开话匣子,“我们家一直种茶的,我儿子就是茶农,上个月被抓紧去关了几天,这不又回来了。我嘛,老头圌子一个,找那个夏姑娘要了点地,种瓜,自己吃的,不卖!”

梅长苏被这老人家逗乐了,这么好的瓜,市面上怕是不便宜,竟然这么任性,也笑着摇摇头,“那我今天可是沾光了,不是借您老人家的光,还吃不着呢!”

“你不帮我啊,车就翻了!谢你应该的,吃完晚上带几个回去!”老人打着蒲扇,三下两下又啃完一块西瓜,瓜子随口吐在木盆里,顺便用井水一浇。“那个青什么峡的,真圌凶嘞。来了就打圌砸东西,县官老圌爷也不是个东西,都说他们家给县官老圌爷塞银子,我看啊,还带送闺女呐!我儿子就这样被抓了,这不是才回来嘛!这大中午头的!”

“青眉峡?”梅长苏一听这个,想也不想便话到嘴边,收也来不及收。

“对对对,就这个!”老大圌爷愤愤不平地狠狠咬了口西瓜,仿佛把瓜瓤当成了自己心里想着的仇人,“那家伙,说是把这里抄了就能给人添堵,孩子你说说,这都什么人呐!”

茶庄被查封当天,秦华莫名奇妙被调到茶庄,亲眼看到郡守查封,而几乎是同一个月,秦大师船队在路过林州时,被青眉峡抢圌劫了所有青瓷器皿。

梅长苏看着手里的西瓜,不动声色地盯着老人看了一会儿。

黧黑,结实,却干瘦,松圌弛的肌肉一块块耷圌拉在胳膊上,手背仿佛干枯的树皮一样贴在骨骼上,露圌出明显的粗圌大血管。

普通的庄稼汉,这老瓜农不会武功。

扶着桌子站起来,梅长苏想了想,提起身边半桶井水,往外走去,一边走一边大声问道,“大圌爷,水倒井里吗?”

“倒羊圈就是咯!”老瓜农显然吃了一嘴西瓜,含含糊糊应了一声。听到这声回答,梅长苏回头看了一眼大门,快速转到屋后,靠近身后的矮房放下桶,轻轻掀起窗纸。里面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屋子,甚至还有一丝温暖的气息,想来这是一直有人住,连被子都胡乱扔在床圌上。只看了一眼,他就回到原地,提起木桶,将水倒进羊圈的水槽里。

山羊们咩咩叫着,仿佛对他的到来并不欢迎,梅长苏盯着最前面那只羊发呆,自言自语道,“也就你吃得最高兴。”

山羊们叫得更欢了,呼噜呼噜地喝着水,灰白的胡须上都沾了水,有雪白的小羊羔挤过来,还在不时地拱他的袖子,梅长苏蹲下来,随手扯了一把草,递到它们面前。

远远地,忆夏的声音喊了起来,“老陈头,你拉西瓜回来了?看到个人没有?”

老瓜农扯着嗓子,“见谁啊,就一个帮我推车的小伙子,院子里帮我喂羊呢!”

忆夏走进院子,一眼就看到梅长苏正坐在羊圈前,小羊羔们咩咩地蹭到他旁边蹲下来,啃着他手里不知何处薅来的一把青草。听到门口的动静,蓦然抬起头,凌厉的目光一闪,忆夏顿时噤声。

他慢悠悠站起来,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别有深意地开口道,“西瓜挺好吃的,我去消消食。”说着便离开了院子,空留下忆夏疑惑地站在院子里,直到老头在屋里又叫了一声,“小夏,你找谁啊?”

夏季的林州热得像是一口锅,天空是响晴的,火圌辣辣的太阳毫不留情地照射着,唯独树下圌阴凉些许,却也蚊蝇纷纷,闹哄哄地像是在开一场锣鼓喧天的傀儡戏。

梅长苏无意识地在茶庄里闲逛着,炒茶的汉子烧着铁锅,一手铁砂掌翻着茶叶,青绿色的叶片便冒出丝丝缕缕的茶香。待茶叶干透,拿笸箩装了,一层层晾晒到阳光下。

梅长苏有一搭没一搭看着,脑海中模糊地翻滚着杂乱的念头。

他一开始就怀疑青眉峡是准备自己单干,如果是被其它门派胁迫,没有道理一而再再而三地藏着掖着,放出江左盟的名头,不是更好地打圌压自己么?除非,他们一开始就准备韬光养晦。

茶庄如今是忆夏暂管,也就是说还在江平治圌下,但是茶庄并不是当初青帮的产业,也就是说,还有一大部分人,是原江左盟的人。

他忽然感觉到一阵深深的危圌机感,如果是江左盟旧人和青眉峡联合,那么现在有多少人认得他?在林州下手,要比廊州方便更多。

梅长苏看了一眼,便离开了茶庄,沿着庄外的乡村小路慢慢踱步。夏季的炎热随着光线而不断地增加,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。直到他走到村口的大树下,才感觉到一阵晕眩,胃里蓦然开始翻江倒海,最终都在肺里化为燥热和黏圌腻。

然后咕咚一声,陷入了深深的黑圌暗中。

每一次从昏迷中醒来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。这句话最早是庆圌林说的,在蔺晨万分嘲笑中一本正经地说,人在江湖飘,哪能不挨刀。

——说这话的时候,丝毫也不看他自己身上那挨刀的脊背。

彼时,梅长苏还在琅琊山顶的清梅居里,被蔺晨扶着专门来看他嘴里那个“最笨的家伙”。

庆圌林挥挥手,立刻被背上的伤口疼的龇牙咧嘴,大声嚷嚷着蔺晨你个没有兄弟情谊的,在江湖刀口舔血能活过来就是本事。

梅长苏很奇怪这个时候他居然会想到庆圌林,而不是蔺晨。可随即就释然了,在他所熟识的人当中,只有庆圌林是真正的老圌江湖。

——我是这么教我妹妹的,如果她想要站在万圌人中心,那就必须有这个资本。名利,财富,才华,对于女孩子来说还有美貌,江湖上还需要武功。

假如有一样她做不到却依然在风口浪尖上,那么必须要做到神出鬼没,也就是不要让别人认出她,否则就会有危险。

当你没有武功傍身,那就不要让自己被人认出来,伪装是最好的屏障。

意识一旦苏醒,那么五感也会迅速恢复。梅长苏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,这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床圌上,身下是沁凉而柔圌软的床垫,连屋子里的空气都带着凉意。嘴里苦涩得厉害,想来昏迷的时候被人强行灌过药了。

得益于梅岭暴风雪那一场变故,梅长苏自碎骨拔毒后最大的变化应当就是听觉,甚至细微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辨。他一动不动地躺着,直到确认这件屋子里并没有人,才微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。

这是个简单的房间,挂着遮光的帘子,床前有一座通圌过水流来运转的风扇,前面摆满是未融化的冰块。而整个房间,除却他躺着的这张床和外面的博古架,以及那个风扇之外,别无他物。

想来自己是因为在太阳底下晒了太久,中暑晕过去了,这才被人捡了回来。

虽然已经完全清圌醒,梅长苏却不想起来,只一动不动的静静躺着,实则刚苏醒的身圌体也虚弱得几乎没有力气支撑他独自爬起来。便只把窗帘拉起一点,此时已是华灯初上,天色早已擦黑,外面的农家庭院却安安静静,海棠酣睡,烛火曳光,树摇影动,风漾涟漪,仲夏夜的晚风从北方的冰原肆虐而来,万水千山后只余留下青萍之末的一点微凉,与当地的燥热混合在一起,便也带了江南的潮圌湿,异常湫热。

然而远方的夜空却翻卷着云涛,明亮的月色隔了一层轻纱,毛毛地看不清楚,可那光圌明却不见分毫减弱,勾勒出厚重的云山下,不断变幻加深的银边。

他慢慢撑着身圌子坐起来,抱起膝来靠向窗边,脸颊碰到了窗棂的凉意,他伸手摩挲着精致的雕花,抬头看着远处的天空。

上次雷雨天还是在徐州,北方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,那是北国特有的凛冽和厚重,大雨倾盆而下,击圌打着青石板道上,激起磅礴的水雾。土地被雨点的力道砸出一个又一个深坑,直到雨水积满,隐藏在不见天日的浑浊积水中。

林州却是多水的江南。夏天越来越热,也就逐渐迎来了江东应有的梅雨时节。不多时,烟雨苍茫,如梦如幻,潮圌湿的空气裹挟着泥土的芬芳钻入鼻孔,天地之间交织的帷幔透圌明而朦胧。

梅长苏深深吸了一口气,蜷起身圌子,重新侧着身圌子躺到床圌上,耳朵不经意贴到墙壁,却意外听到了细细碎碎的低语。

即便是有过人的听觉,梅长苏也并不想让这些声音入耳,毕竟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在窥圌探别人的秘密。可他刚动了一下圌身圌子,却蓦然僵住了,重新将耳朵贴到了墙上。

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,梅长苏。

这面墙后面应该是一个议事厅,或者密室。窗前都听不到一丝说话声,可见隔音极好,也许正是这极佳的隔音,屋里的人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,反倒是因为固体传声,梅长苏贴着墙壁,听得个清清楚楚。

前面的人似乎说完了,屋里一阵静默,梅长苏有些疑惑,却听里面一个低沉的声音道,“孙立曾经雇用烟雨画桥的人暗圌杀梅长苏,但是至今未得手,按理说烟雨画桥的杀手是不得手誓不罢休的,除非——这个杀手死了。”

“那就更不好办了,”一个女人说道,“……不过,能否联络到两位馆主,继续这个生意?”

“想杀梅长苏没这么容易,我们谁都不认得梅长苏。”那低沉的声音停顿了一下,“何况杀了他,我们还是偏安一隅,江左盟也不会放过青眉峡的,除非……取而代之。”

梅长苏浑身一震,这真不知是不是天意,竟然被青眉峡的人捡回来了!

脑子乱糟糟了许久,梅长苏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,重新钻进被窝里,思考着应该如何脱身。

青眉峡来这里不是偶然,从一开始,茶庄的事就是青眉峡搞出来的,想来他们一直都有人留在这里,除了青眉峡,也没有人会在正午应该休息的时候到处乱逛。他是因为最近心情不好,被蔺晨临时赶出来的,赶出来之前甚至都没有想好要去哪儿,青眉峡应该不知道自己就在林州,甚至就在茶庄。

想到这里,梅长苏在黑圌暗中眨了眨眼睛,突然心里委屈起来。

那天喝多了酒,在船上发了通酒疯,小船随着水流停在了烟柳茶馆门前,蔺晨抬手把他直接打晕扛上了台阶,第二天就不由分说把他赶了出去,让他出去玩几天散散心。

黑圌暗中灵眸乍启,骤然闪起一丝精光。

直到第二天早晨,梅长苏睁开眼睛,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竟然睡了一觉。屋里有人正在换冰,水流的风扇发出清水激荡的叮咚清音。那人见他醒了,温和笑道,“昨天你中暑了,现在好些没有?”

声音很轻柔却很低,梅长苏一下子认出这就是昨晚的其中一个男人,脸上却不动声色,虚弱地报以一笑,“多谢这位大哥相救。”

那人一笑,“看你年龄不大,身圌子怎么这么弱,这大中午的一个人在路上转悠什么?”

梅长苏咳嗽起来,那人连忙端过来一碗水,扶他起来。梅长苏喝了一口才道,“要不是被江左盟追杀,我何苦来林州呢?……这位大哥,您救我,怕是要惹来麻烦了。”

果然,那男人不由得一愣,仔细打量来一下梅长苏,“小兄弟,你怎么得罪了梅长苏,要被江左盟追杀?”

“在下苏哲,本是廊州的一个书生,我姑父是金沙江马帮的人,前段时间梅长苏赎人,偏偏把我姑父抓了去,我气不过就写了篇文章讽古喻今,谁料那梅长苏竟然看出来了,这不捅圌了篓子……在下也是迫于无奈,不连累爹娘,便来林州避难……”说罢便唏嘘了几声,摇摇头。

那男人似乎觉得有些好笑,便也点点头,“梅长苏这人向来没什么好心,反倒是野心勃勃——哦,在下丘真。比你年长些,叫我声大哥,还是当得起。”

梅长苏一声不吭,只捧着碗发呆,半晌才答非所问,“大哥……可还有水么?”

丘真愣了一下,连忙又给他倒了一碗水,见他喝得急切,便过了一会儿才问道,“那,苏小兄弟,若是大哥我能替你报复他,愿不愿意帮大哥我一个忙?”

梅长苏一愣,随即心念一转,“自然是愿意,只是……”他苦笑一声,“我先天圌体弱,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,只怕百无一用。”

丘真一听不由得哈哈大笑,“莫非,你还想暗圌杀他?”

梅长苏摇头,“我不行,烟柳茶馆总行吧?大哥何不到烟雨画桥签生意?”

丘真摇摇头,“不是没有人想过,但是至今没有成功,不过……”丘真回头打量着他,“苏小兄弟,似乎真可以帮我——去烟柳茶馆替我探一下,为何暗圌杀梅长苏的人没有下文,若是可以,我们都可以续签契约。”

梅长苏点点头,丘真圌实在是狡猾,明里暗里诱他上钩,摆明了利圌用他刺探军情。自己若是太好骗,恐怕丘真这个老油条不会相信,便皱起眉头犹豫起来,“可烟柳茶馆毕竟在廊州,那里可是梅长苏的地盘啊。”

丘真拍拍他的肩膀,大笑道,“既然你去,大哥怎么能不带几个人保护你?你还不放心?”

不放心。可梅长苏并不会把这话说出口,嗫嚅半晌,“大哥…你不跟我一起去?”

擒贼先擒王,能引头领到茶馆,才真不辜负他这番以身诱敌。想来丘真也并没有拒绝的理由,就算他不乐意,自己也完全可以拒绝合作。

没等他想完拒绝以后怎么样,丘真哈哈一笑,“好,大哥陪你走一趟!”

从最开始拿下青眉峡到派秦华去镇守,梅长苏的本意就是让青眉峡自圌治,只不过是统辖于江左盟治圌下。丘真毫无疑问是这其中的头领,能够如此以身犯险,要么是他太过自信,要么,他并不是这里的灵魂首圌脑。

马车里并不热,梅长苏懒洋洋地看着窗外的景色。汾江这一条支流直连着护城河,水绕城郭,蜿蜒两圌岸,桥上的行人却愈发少了,许是太过响晴的天气让人害怕,早早地躲回家乘凉去了。

尚未走近便听到一阵喝彩声,俄而抚尺一响,丘真却饶有兴趣地叫停了马车,在烟柳茶馆门前停了。

抚尺过后,茶馆中一片寂静,渐渐地有渺远的一声鸡鸣,仿佛深巷晨光熹微,犬吠和猫叫逐渐清晰,一声大门开来,随即便是妇圌人打水的声音,开关妆奁,哼唱着古老的童谣哄着孩童。继而稚儿唤母,妇应而出,厨中汤沸,院劈釜薪。少焉三姑来访,妯娌家话,谈笑甚欢。

三姑出门去,脚步声渐远,瞬间一声闷响,雷鸣滚动,稚儿畏惧,一时间,稚儿呼唤声,孩童哭闹声,母亲安慰声一时齐发,蓦而妇圌人哽咽,思远方良人,良久无声。渐而稚童皆沉睡,有纸页轻展,笸箩纺车,梭转车启,罗帕揾泪,渐渐便如三更而至,复又无声。

“口圌技之神,果然名不虚传。”梅长苏咳嗽几声,慢慢开口。丘真点点头,“烟雨画桥时常有这等奇人异事出没。有人不明就里,还以为是精怪纵横,不知苏小兄弟可曾听闻,江湖传说烟雨茶馆昼接阳人,夜有精怪笙歌?”

梅长苏还真没有听说过这等奇闻异事,只得摇摇头,想来丘真也是在试探他,看来对这个意外闯入的人并没有完全信任。然而梅长苏这番懵懂却也不是装出来的,丘真似乎很是满意,点点头伸出手,扶着他下了车。

烟柳茶馆自然有能人异士觉察到了动静,一名灵仆刚一抬头,就见梅长苏别有深意地摇摇头,冲他使了个眼色。丘真拱拱手,那灵仆便前面引路,到茶馆二楼去了。

蔺晨并不在这里。

从方才他下车开始,梅长苏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,茶馆平日并没有很多人,管事的也最多是老掌柜。蔺晨不在也照常开门迎客。楼下口【和谐】技换了个场景,依稀还听得到月下狼嚎的逼真叫圌声。

梅长苏眯起眼睛,窗前坐着的少圌女抬起纤纤素手,将一支青瓷簪子别进发间,然后转过头来。

就在这一瞬间,梅长苏忽然往前一闪躲到屏风之后,丘真一怔,只听一声怒斥,“青眉峡叛逆在此,就地诛杀!”

尽管他下令极快,丘真却也早有准备,当即一掌拍向引路的灵仆,屏风当场劈为两半,从中震开。

屏风震碎当头,一柄雪亮的长剑当头劈来,丘真连忙挥剑格挡,蓦然间弹起一道火花。方才窗前的少圌女恍如化身修罗,长剑霍然脱手,直贴着丘真的脖颈而去,待丘真剑刃逼近,这才甫一错身,剑刃穿过指尖,被刹那间夹断,随即往其颈上而来。

梅长苏厉声喝道,“蜻湘,不要轻敌,这是黄山的腰剑!”

剑分多种,而腰带剑也是其中一种,剑刃极薄而软,用皮革做成剑鞘围绕腰间,给人一种并无兵刃的假象,从而轻易将对方控圌制或斩杀。

梅长苏这一天都与丘真在一起,也是直到方才丘真扶他下车,才无意中摸圌到了剑柄,顿时心头警铃大作。而蜻湘上来便仗着艺高人胆大,玩这一出指尖杀机,多少有些玩圌弄鼓掌的轻敌之意。

然而他此言一出,丘真蓦然变色,腰带中剑刃顿显,就往他身上招呼过去。蜻湘当即剑锋一转,堪堪在剑刃逼到梅长苏胸前时截断其势,当面抬腿,往丘真虎口踢去。丘真顿时脱手,一转身捏住剑身夺回剑来,梅长苏顿时暴圌露在他身后。

“你到底是谁?”丘真咬牙道,剑刃贴着梅长苏脖子上的肌肤,这人却眼睛眨也不眨,“你心里有数,又何必有此一问?”

丘真却并没有下手,只是死死地盯着他。

“你并非恶圌人,否则不会救我。但你千不该万不该,不该利圌用我来烟柳茶馆试探,就为了暗圌杀梅长苏。且不说你没有深仇大恨,就算有,你有这个本事害他吗?”

“梅长苏确实没有做尽坏事。我承认。”丘真依然盯着他,手中剑却没有放下。“我也确实没有深仇大恨,可一山不容二虎,他既然犯我土地,我又为何不能反圌抗?”

屋里顿时安静下来,有燥热的风从窗口吹来,蜻湘不知何时已然逼近了他,剑尖直抵丘真后心。

“你走吧,”梅长苏眸光闪了闪,“你对我的救命之恩,今日算是还你。日后再见,若还是刀剑相向,我绝不会手下留情。至于梅长苏,等你有那个能力斗败他,再来找我不迟。蜻湘,撤人。”

少圌女只犹豫来一下,便率先撤了剑。四下散开一条通道,丘真一怔,剑刃颤圌抖片刻,还是撤了下来。

待他退到门口,才忽然转身,“可否告知,阁下究竟是谁?”

窗前的身影长身玉立,仿佛任何狂风暴雨都不曾动圌摇,逆着光的眉眼带着淡然的温和。

——“梅长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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